在哀克刹脱教堂前是徐志摩写于一九二五年的一首诗歌
作品原文
这是我自己的身影,今晚间
倒映在异乡教宇的前庭,
一座冷峭峭森严的大殿,
一个峭阴阴孤耸的身影。
我对着寺前的雕像发问:
“是谁负责这离奇的人生?”
老朽的雕像瞅着我发楞,
仿佛怪嫌这离奇的疑问。
我又转问那冷郁郁的大星,
它正升起在这教堂的后背,
但它答我以嘲讽似的迷瞬,
在星光下相对,我与我的迷谜!
这时间我身旁的那颗老树,
他荫蔽着战迹碑下的无辜,
幽幽的叹一声长气,象是
凄凉的空院里凄凉的秋雨。
他至少有百余年的经验,
人间的变幻他什么都见过;
生命的顽皮他也曾计数;
春夏间汹汹,冬季里婆婆。
他认识这镇上最老的前辈,
看他们受洗,长黄毛的婴孩;
看他们配偶,也在这教门内,
最后看他们名字上墓碑!
这半悲惨的趣剧他早经看厌,
他自身痈肿的残余更不沽恋;
因此他与我同心,发一阵叹息
啊!我身影边平添了斑斑的落叶!
作品赏析
诗歌第一节先交待了时间(晚间),地点(异乡教宇的前庭),人物(孤单单的抒情主人公“我”)。并以对环境氛围的极力渲染,营造出一个宁静、孤寂、富于宗教性神秘氛围与气息的情境。“一座冷峭峭森严的大殿/一个峭阴阴孤耸的身影。”这样的情境,特别容易诱发人的宗教感情,为抒情主人公怀念、孤独、萧瑟的心灵,寻找到或提供了与命运对话、向外物提问的契机。
第二节马上转入了“提问”,徐志摩首先向寺前的雕像——当视作宗教的象征——提问:“是谁负责这离奇的人生?”这里,徐志摩对“雕像”这一宗教象征所加的贬义性修饰语“老朽”,以及对“雕像”“瞅着我发楞”之“呆笨相”的不大恭敬的描写,还有接下去的第三节又很快将发问对象转移到其他地方,都还能说明无论徐志摩“西化”色彩如何浓重,骨子里仍然是注重现世,不尚玄想玄思、没有宗教和彼岸世界的中国人。
诗歌第三节被发问的对象是“那冷郁郁的大星”——这天和自然的象征。然而,“它答我以嘲讽似的迷瞬”——诗人自己对自己的提问都显得信心不足、仿佛依据不够。这里多少暴露出徐志摩这个布尔乔亚诗人自身的缺陷和软弱性。
第四节,抒情主人公“我”把目光从天上收缩下降到地上。中国人特有的现世品性和务实精神,似乎必然使徐志摩只能从“老树”那儿,寻求生命之迷的启悟和解答。因为“老树”要比虚幻的宗教和高不可及的星空实在的得多。在徐志摩笔下,老树长出于土地,也是有生命的存在。老树还能“幽幽的叹一声长气,像是/凄凉的空院里凄凉的秋雨”。“老树”被诗人完全拟人化了,抒情主人公“我”平等从容地与“老树”对话,设身处地地托物言志,以“老树”之所见所叹来阐发回答人生之“死生亦大焉”的大问题。
接下去的几节中,老树成为人世沧桑的见证人,它有“百余年的经验”,见过人间变幻沉浮无数,也计算过“生命的顽皮”(应当理解为充满活力的生命的活动)。无论“春夏间汹汹”,生命力旺盛,抑或“冬季里婆娑”、生命力衰萎,都是“月有阴晴圆缺”的自然规律。凡生命都有兴盛衰亡、凡人都有生老病死。无论是谁,从婴孩、从诞生之日起,受洗、配偶、入教……一步步都是在走向坟墓。徐志摩,与“老树”一样“早经看厌”这“半悲惨的趣剧”,却最终只能引向一种不知所措的消极、茫然和惶惑。只能像“老树”那样“发一阵叹息——啊!我身影边平添了斑斑的落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