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中国的文明，就是这样破坏了又修补，破坏了又修补的疲乏伤残可怜的东西。
2、诗须有形式，要易记，易懂，易唱，动听，但格式不要太严。要有韵，但不必依旧诗韵，只要顺口就行。
3、人往往憎和尚，憎尼姑，憎回教徒，憎耶教徒，而不憎道士。懂得此理者，懂得中国大半。
4、新月社中的批评家，是很憎恶嘲骂的，但只嘲骂一种人，是做嘲骂文章者。新月社中的批评家，是很不以不满于现状的人为然的，但只不满于一种现状，是现在竟有不满于现状者。这大约就是"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挥泪以维持治安的意思。
5、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中国人。
6、革命当然有破坏，然而更需要建设，破坏是痛快的，但建设却是麻烦的事。
7、血沃中原肥劲草，寒凝大地发春华。
8、诚然，"无毒不丈夫"，形诸笔墨，却还不过是小毒。最高的轻蔑是无言，而且连眼珠也不转过去。
9、走上人生的旅途吧。前途很远，也很暗。然而不要怕，不怕的人眼前才有路。
10、子女是即我非我的人，但既已分立，也便是人类中的人。因为即我，所以更应该尽教育的义务，交给他们自立的能力；因为非我，所以也应同时解放，全部为他们自己所有，成一个独立的人。孩子长大，倘无才能，可寻点小事隋过活，万不可去做空头文学家或美术家。
11、个人的生命是可宝贵的，但一代的真理更可宝贵，生命牺牲了而真理昭然于天下，这死是值得的。
12、要想获得科学知识，就得从字母学。
13、我在朦胧中，眼前展开一片海边碧绿的沙地来，上面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我想：希望本是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这正如地上的路；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
14、以为不抵抗将军下台，"不抵抗"就一定跟着下台了。这是不懂逻辑：将军是一个人，而不抵抗是一种主义，人可以下台，主义却可以仍旧留在台上的。
15、中国人不但"不为戎首"，"不为祸始"，甚至于"不为福先"。所以凡事都不容易有改革；前驱和闯将，大抵是谁也怕得做。
16、历史决不倒退，文坛是无须悲观的。
17、现在听说又很有别国人在尊重中国的旧文化了，那里是真在尊重呢，不过是利用！
18、没有思索和悲哀，就不会有文学。
19、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20、弄文学的人，只要（一）坚忍，（二）认真，（三）韧长，就可以了。不必因为有人改变，就悲观的。
21、我看现在青年的常在问人该读什么书，就是要看一看真金，免得受硫化铜的欺骗。而且一识得真金，一面也就真的识得了硫化铜，一举两得了。
22、看生物，是一到专化，往往要灭亡的。未有人类以前的许多动植物，就因为太专化了，失其可变性，环境一改，无法应付，只好灭亡。
23、不负责任的，不能照办的教训多，则相信的人少；利己损人的教训多，则相信的人更其少。"不相信"就是"愚民"的远害的堑壕，也是使他们成为散沙的毒素。然而有这脾气的也不但是"愚民"，虽是说教的士大夫，相信自己和别人的，现在也未必有多少。例如既尊孔子，又拜活佛者，也就是恰如将他的钱试买各种股票，分存许多银行一样，其实是那一面都不相信的。
24、与其找糊涂导师，倒不如自己走。
25、官威莫测，即使无论如何圆通，也难办的，因为中国的事，此退一步，而彼不进者极少，大抵反进两步，非力批其颊，彼决不止步也。我说中国人非中庸者，亦因见此等事太多之故。
26、什么是路？就是从没有路的地方践踏出来的，从只有荆棘的地方开辟出来的。
27、坚韧不拔，持久战斗对于旧社会和旧势力的斗争，必须坚决，持久不断，而且注重实力。旧社会的根柢原是非常坚固的，新运动非有更大的力不能动摇它什么。并且旧社会还有它使新势力妥协的好办法，但它自己是决不妥协的。在中国也有过许多新的运动了，却每次都是新的敌不过旧的，那原因大抵是在新的一面没有坚决的广大的目的，要求很小，容易满足。
28、温暾之谈，两可之论，也即所谓执中之说，公允之言，其实等于不写而已。
29、性急就容易发脾气，最好要酌减"急"的角度，否则，要防自己吃亏，因为现在的中国，总是阴柔人物得胜。
30、创作难，就是给人起一个称号或诨名也不易。假使有谁能起颠扑不破的诨名的罢，那么，他如作评论，一定也是严肃正确的批评家，倘弄创作，一定也是深刻博大的作者。
31、但我也没有在古今的名人中，发见能够确保决无虚伪的人，所以对于人，我以为只能随时取其一段一节。
32、我的确时时解剖别人，然而更多的是更无情面地解剖我自己。
33、天才并不是自生自长在深林荒野里的怪物，是由可以使天才生长的民众产生长育出来的，所以没有这种民众，就没有天才。
34、让别人过得舒服些，自己没有幸福不要紧，看见别人得到幸福生活也是舒服的。
35、生活太安逸了，工作就会被生活所累了。
36、倘只看书，便变成书橱。
37、倘是一个战斗者，我以为，在了解革命和敌人上，倒是必须更多的去解剖当面的敌人的。
38、谣言这东西，却确是造谣者本心所希望的事实，我们可以借此看看一部分人的思想和行为。
39、照我自己想，虽然不是恶人，自从踹了古家的簿子，可就难说了。他们似乎别有心思，我全猜不出。况且他们一翻脸，便说人是恶人。我还记得大哥教我做论，无论怎样好人，翻他几句，他便打上几个圈；原谅坏人几句，他便说"翻天妙手，与众不同"。我那里猜得到他们的心思，究竟怎样；况且是要吃的时候。
40、无聊的打诨，是非徒无益，而且有害的。
41、说到幸福，只得面向过去，或者面向除了坟墓以外没有任何希望的将来，每个战士都是如此，我们活在这样的地方，我们活在这样的时代。
42、为了防后方，我就得横站，不能正对敌人，而且瞻前顾后，格外费力。
43、天下本无所谓闲事，只因为没有这许多遍管的精神和力量，于是便只好抓—点来管。为什么独抓这一点呢？自然是最和自己相关的，大则因为同是人类，或是同类，同志；小则，因为是同学，亲戚，同乡，——至少，也大概叨光过什么，虽然自己的显在意识上并不了然，或者其实了然，而故意装痴作傻。
44、友谊是两颗心真诚相待，而不是一颗心对另一颗心敲打。
45、其实无论什么都是有弊的，就是吃饭也是有弊的，它能滋养我们这方面是有利的；但是一方面使我们消化器官疲乏，那就不好而有弊了。假使做事要面面顾到，那就什么事都不能做了。
46、冰的针刺着我的灵魂，使我永远苦于麻木的疼痛。生活的路还很多，我也还没有忘却翅子的扇动，我想。——我突然想到她的死，然而立刻自责，忏悔了。
47、要进步或不：退步；总须时时自出新裁，至少也必取材异域，倘若各种顾忌，各种小心，各种唠叨，这么做即违了祖宗，那么做又像了夷狄，终生惴惴如在薄冰上，发抖尚且来不及，怎么会做出好东西来。
48、无破坏即无新建设，大致是的；但有破坏却未必即有新建设。
49、我以为要论作家的作品，必须兼想到周围的情形。
50、卑怯的人，即使有万丈的愤火，除弱草以外，又能烧掉什么呢？
51、实弹打出来的却是青年的血。血不但不掩于墨写的谎语，不醉于墨写的挽歌；威力也压它不住，因为它已经骗不过，打不死了。
52、其实，口号是口号，诗是诗，如果用进去还是好诗，用亦可，倘是坏诗，即和用不用都无关。譬如文学与宣传，原不过说：凡有文学，都是宣传，因为其中总不免传布着什么，但后来却有人解为文学必须故意做成宣传文字的样子了。诗必用口号，其误正等。诗须有形式，要易记、易懂、易唱、动听，但格式不要太严。要有韵，但不必依旧诗韵，只要顺口就好。
53、世间总会有较好的翻译者，能够译成既不曲，也不"硬"或"死"的文章的，那时我的译文当然就被淘汰，我就只要来填这从"无有"到"较好"的空间罢了。
54、儿童之精神，虽以外物而有殊别：然有不可不同具者，则为中国国民应有三：德与智与美三者。所以养成之者，则有小学校与社会教育。
55、我不信；但是屋子里是异样的寂寞和空虚。我遍看各处，寻觅子君；只见几件破旧而黯淡的家具，都显得极其清疏，在证明着它们毫无隐匿一人一物的能力。
56、倘若—定要问我青年应当向怎样的目标，那么，我只可以说出我为别人设计的话，就是：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我之所谓生存，并不是苟活；所谓温饱，并不是奢侈；所谓发展，也不是放纵。以过去和现在的铁铸一般的事实来测将来，洞若观火！
57、学习专看文学书，也是不好的。先前的文学青年，往往厌恶数学、理化、史地、生物学，以为这些都无足轻重，后来变成连常识也没有。
58、改造自我，总比禁止别人来的难。
59、凡是有名的隐士，他总是已经有了"优哉游哉，聊以卒岁"的幸福的。倘不然，朝砍柴，昼耕田，晚浇菜，夜织屦，又那有吸烟品茗，吟诗作文的闲暇？
60、和尚没有老婆，小菩萨哪里来？
61、我也还有一点野心，也想到广州后，对于"神士"们仍然加以打击，……创造社联合起来，造一条战线，更向旧社会进攻，我再勉力写些文字。
62、当我沉默着的时候，我觉得充实；我将开口，同时感到空虚。
63、郭君要说些什么罢？这位先生是尽力保卫自己光荣的旧旗的豪杰。
64、空谈之类，是谈不久，也谈不出什么来的，它终必被事实的镜子照出原形……
65、先前的人，只知道"为儿孙作马牛"，固然是错误的，但只顾现在，不想将来，"任儿孙作马牛"，却不能不说是一个更大的错误。
66、我可是觉得在北京仿佛没有春和秋。老于北京的人说，地气北转了，这里在先是没有这么和暖。只是我总以为没有春和秋；冬末和夏初衔接起来，夏才去，冬又开始了。
67、必须敢于正视，这才可望敢想、敢说、敢做、敢当。
68、幻灭之来，多不在假中见真，而在真中见假。
69、优良的人物，有时候是要靠别种人来比较，衬托的，例如上等与下等，好与坏，雅与俗，小器与大度之类。没有别人，即无以显出这一面之优，所谓"相反而实相成"者，就是这。
70、所以现在的中国，社会上毫无改革，学术上没有发明，美术上也没有创作；至于多人继续的研究，前仆后继的探险，那更不必提了。国人的事业，大抵是专谋时式的成功的经营，以及对于一切的.冷笑。
71、我每看举动会时，常常何等念：劣越者虽然可敬，但那虽然降伍而仍非跑至起面没有止的竞技者，战睹了何等竞技者而肃然没有笑的吭油，乃正是直伣去的脊梁。
72、战士的日常生活，是并不全部可歌可泣的，然而又无不和可歌可泣相关联，这才是实际上的战士。
73、一切事物，虽说以独创为贵，但—中国既然是世界上的一国，则受点别国的影响，即自然难免，似乎倒也无须如此娇嫩，因而脸红。
74、不愿意在有权者的刀下，颂扬他的威权，并奚落其敌人来取媚，可以说，也是"语丝派"一种几乎共同的态度。
75、自杀是卑怯的行为。
76、事实常没有字面这么好看。
77、今日文学最巧妙的有所谓为艺术而艺术派。这一派在五四运动时代，确是革命的，因为当时是向"文艺载道"说进攻的，你是现在却连反抗性都没有了。不但没有反抗性，而且压制新文艺的产生。对社会不敢批评，也不能反抗，若反抗，便说对不起艺术。故也变成帮忙加帮闲。
78、要有茂林嘉卉，却非先有这萌芽不可。
79、没有冲破一切传统思想和手法的闯将，中国是不会有真的新文艺的。
80、明有一圈红白的花，围着那尖圆的坟顶。
81、世上爱牡丹的或者是最多，但也有喜欢曼陀罗花或无名小草的……
82、在我的心里似乎是没有所谓"公平"，在别人心里我也没有看见过。
83、只有孔乙己来了，才可以笑几声。
84、人生却不在拼凑，而在创造，几千百万的活人在创造。
85、我的杂感集中，《华盖集》及《续编》中文，虽大抵和个人斗争，但实为公仇，决非私怨，而销数独少，足见读者的判断，亦幼稚者居多也。
86、然而我虽然自由无端的悲哀，却也并不愤懑，因为这经验使我反省，看见自己了：就是我绝不是一个振臂一呼应者云集的英雄。
87、梦是好的；否则，钱是要紧的。钱这个字很难听，或者要被高尚的君子们所非笑，但我总觉得人们的议论是不但昨天和今天，即使饭前和饭后，也往往有些差别。凡承认饭需钱买，而以说钱为卑鄙者，倘能按一按他的胃，那里面怕总还有鱼肉没有消化完，须得饿他一天之后，再来昕他发议论。
88、节省时间，也就是使一个人的有限的生命，更加有效，而也即等于延长了人的生命。
89、爱看书的青年，也可以看看本分以外的书，即课外的书，不要只将课内的书抱住。
鄂公网安备42010502001473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