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座右铭

1、自然赋于人们的不调和还很多，人们自己萎缩堕落退步的也还很多，然而生命决不因此回头。

2、世之论客，好言南北之别，其实同是中国人，脾气无甚大异也。

3、所以我想，无论如何，总要改革才好。但改革最快的还是火与剑，孙中山奔波一世，而中国还是如此者，最大原因还在他没有党军，因此不能不迁就有武力的别人。

4、巨大的建筑，总是由一木一石叠起来的，我们可何妨做做这一木一石呢？我时常做些零碎的事，就是为此。

5、中国向来的历史上，凡一朝要完的时候，总是自己动手，先前本国的较好的人，物，都打扫干净，给新主子可以不费力量的进来。现在也毫不两样，本国的狗，比洋狗更清楚中国的情形，手段更加巧妙。

6、有些外人，很希望中国永是一个大古董以供他们的赏鉴，这虽然可恶，却还不奇，因为他们究竟是外人。而中国竟也有自己还不够，还要率领了少年，赤子，共成一个大古董以供他们的赏鉴者，则真不知是生着怎样的心肝。

7、盖天下的事，往往决计问罪在先，而搜集罪状（普通是十条）在后也。

8、种牡丹者得花，种蒺藜者得刺，这是应该的，我毫无怨恨。

9、我独自向着自己的旅馆走，寒风和雪片扑在脸上，倒觉得很爽快。见天色已是黄昏，和屋宇和街道都织在密雪的纯白而不定的罗网里。

10、只有孔乙己来了，才可以笑几声。

11、弄文学的人，只要（一）坚忍，（二）认真，（三）韧长，就可以了。不必因为有人改变，就悲观的。

12、所谓"大师""学者"之流，则一味自吹自捧，绝不可靠。

13、我们中国的最伟大最永久，而且最普遍的艺术也就是男人扮女人。

14、专制者的反面就是奴才，有权时无所不为，失势时即奴性十足。

15、我的确时时解剖别人，然而的是无情地解剖我自己。

16、文人一摇笔，用力甚微，而于我之害则甚大。老母饮泣，挚友惊心。十日以来，几于日以发缄更正为事，亦可悲矣。今幸无事，可释远念。然而三告投杼，贤母生疑。千夫所指，无疾而死。生丁今世，正不知来日如何耳。东望扶桑，感怆交集。

17、与其找糊涂导师，倒不如自己走，可以省却寻觅的功夫，横竖他也什么都不知道。

18、其实，先驱者本是容易变成伴脚石的。

19、与其找糊涂导师，倒不如自己走。

20、其实地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21、必须如蜜蜂一样，采过许多花，这才能酿出蜜来，倘若盯在一处，所得就非常有限。

22、玩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的，但一坐下，我就记得绘图的《山海经》。

23、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

24、在人生的路上，将血一滴一滴地滴过去，以饲别人，虽自觉渐渐瘦弱，也以为快乐。

25、真的猛土，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26、读书人常常看轻别人，以为较新，较难的字句，自己能懂，大众却不能懂，所以为大众计是必须彻底扫荡的：说话作文，越俗，就越好。

27、我要向着新的生路跨进第一步去，我要将真实深深地藏在心的创伤中，默默地前行，用遗忘和说谎做我的前导。

28、世界竟是这么广大，而又这么狭窄；穷人是这么相爱，而又不得相爱；暮年是这么孤寂，而又不安于孤寂。

29、我想，普遍，永久，完全，这三件宝贝，自然是了不得的，不过也是作家的棺材钉，会将他钉死。

30、我想不做"名人"了，玩玩。一变"名人"，"自己"就没有了。

31、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32、自有历史以来，中国人是一向被同族和异族屠戮，奴隶，敲掠，刑辱，压迫下来的，非人类所能忍受的楚毒，也都身受过，每一考查，真教人觉得不像活在人间。

33、人类最好是彼此不隔膜，相关心。然而最平正的道路，却只有用文艺来沟通，可惜走这条道路的人又少得很。

34、这也还是上文所说，不能因为遇见过几个坏人，便将人们都作坏人看的意思。

35、我的作品，太黑暗了，因为我常觉得惟"黑暗与虚无"乃是"实有"，却偏要向这些作绝望的抗战，所以很多偏激的声音。

36、被毁则报，被誉则默，正是人情之常。谁能说人的左颊既受爱人接吻而不作一声，就得援此为例，必须默默地将右颊给仇人咬一口呢？

37、我们急于要造出大群的新的战士，但同时，在文学战线上的人还要"韧"。

38、不满是向上的车轮，难免载着不自满的人类向人道前进。

39、中国各处是壁，然而无形，像"鬼打墙"一般，使你随时能"碰"。能打这墙的，能碰而不感到痛苦的，是胜利者。

40、我们看书，倘看反对的东西，总不如看同派的东西的舒服，爽怏，有益；但倘是一个战斗者，我以为，在了解革命和敌人上，倒是必须更多的去解剖当面的敌人的：

41、防被欺。自称盗贼的无须防，得其反倒是好人；自称正人君子的必须防，得其反则是盗贼。～四八见事太明，做事即失其勇，庄子所谓"察见渊鱼者不祥，盖不独谓将为众所忌，且于自己的前进亦有碍也。

42、做人处世的法子，恐怕要自己斟酌，许多别人开来的良方，往往不过是废纸。

43、现在是压迫者和他的爪牙，也躲进暗地里去了。这是因为虽在军刀的保护之下，胡说八道，其实却毫无自信的缘故；而且连对于军刀的力量，也在怀疑着。一面胡说八道，一面想着将来的变化，就越加缩进暗地里去，准备着情势一变，就另换一副面孔，另拿一张旗子，从新来一回。

44、倘若一定要问我青年应当有怎样的目标，那么，我只可以说出我为别人设计的话，就是：一要生存，二要温饱，三要发展。有敢来阻碍这三事者，无论是谁，我们都要反抗他，扑灭他。

45、一认真，便趋于激烈，发扬则送掉自己的命，沉静着，又啮碎了自己的心。

46、凡作者，和读者因缘愈远的，那作品就于读者愈无害。古典的，反动的，观念形态已经很不相同的作品，大抵即不能打动新的青年的心（但自然也要有正确的指示），倒反可以从中学学描写的本领，作者的努力。

47、中国人没记性，因为没记性，所以昨天听过的话，今天忘记了，明天再听到，还是觉得很新鲜。做事也是如此，昨天做坏了的事，今天忘记了，明天做起来，也还不是「仍旧贯」的老调子。

48、与其迷信，模胡不如认真。倘若相信鬼还要用钱，我赞成北宋人似的索性将铜钱埋到地里去。现在那么的烧几个纸锭，却已经不但是骗别人，骗自己，而且简直是骗鬼了。中国有许多事情都只剩下一个空名和假样，就为了不认真的缘故。

49、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来，满本上都写着两个字"吃人"！

50、从前的经验，是从皇帝脚底下学得；现在与将来的经验，是从皇帝的奴才的脚底下学得。奴才的数目多，心传的经验家也愈多。待到经验家二世的全盛时代，那便是理想单被轻薄，理想家单当妄人，还要算是幸福侥幸了。

51、在要求天才的产生之前，应该先要求可以使天才生长的民众。——譬如想有乔木，想看好花，定要有好土；没有土，便没有花木了；所以土实在较花木还重要。

52、在我的心里似乎是没有所谓"公平"，在别人心里我也没有看见过。

53、其实是活了五十年，成绩毫无，我惟希望就是在文艺界，也有许多新的青年起来。

54、明言着轻蔑什么人，并不是十足的轻蔑。惟沉默是的轻蔑—的轻蔑是无言，而且连眼珠也不转过去。

55、世界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便成了路。

56、道学先生是躬行"仁恕"的，但遇见不仁不恕的人们，他就也不能仁恕。……新月社的作家们是最憎恶骂人的，但遇见骂人的人，就害得他们不能不骂。

57、青年又何能一概而论？有醒着的，有睡着的，有昏着的，有躺着的，有玩着的，此外还多。但是，自然也有要前进的。

58、骂人是中国极普通的事，可惜大家只知道骂而没有知道何以该骂，谁该骂，所以不行。现在我们须得指出其可骂之道，而又继之以骂。那么，就很有意思了，于是就可以由骂而生出骂以上的事情来的罢。

59、将来现在将来，于现在有意义，才于将来会有意义。

60、要进步或不：退步；总须时时自出新裁，至少也必取材异域，倘若各种顾忌，各种小心，各种唠叨，这么做即违了祖宗，那么做又像了夷狄，终生惴惴如在薄冰上，发抖尚且来不及，怎么会做出好东西来。

61、先可以将中国变成一个有声的中国：大胆地说话，勇敢地进行，忘掉一切利害，推开古人将自己的真心话发表出来。

62、我们有艺术史，而且生在中国，必须翻开中国的艺术史来。

63、敌人是不足惧的，最可怕的是自己营垒里的蛀虫，许多事都败在他们手里。

64、动植之间，无脊椎和脊椎动物之间，都有中间物；或者简直可以说，在进化的链子上，一切都是中间物。

65、社会上崇敬名人，于是以为名人的话就是，却忘记了他之所以得名是那一种学问或事业。

66、绅士将一点骗人的自以为所谓恩惠，颁给下等人，而下等人不大感谢时，则斥之日"不识抬举！"

67、我先前的攻击社会，其实也是无聊的。社会没有知道我在攻击，倘一知道，我早已死无葬身之所了……我之得以偷生者，因为他们大多数不识字，不知道，并且我的话也无效力，如一箭之入大海。否则，几条杂感，就可以送命的。民众的惩罚之心，并不下于学者和军阀。

68、世间往往误以两种文学为革命文学：一是在一方的指挥刀掩护之下，斥骂他的敌手的；一是纸面上写着许多"打，打"，"杀，杀"，或"血，血"的。如果这是"革命文学"，则做"革命文学家"，实在是最痛快而安全的事。

69、中国学问，待重新整理者甚多，即如历史，就该另编一部。

70、将这些体式上截然不同的东西，集合了做成一本书样子的缘由，……自然因为还有人要看，但尤其是因为又有人憎恶着我的文章。说话说到有人厌恶，比起毫无动静来，还是一种幸福。天下不舒服的人们多着，而有些人们却一心一意在造专给自己舒服的世界。这是不能如此便宜的，也给他们放一点可恶的东西在眼前，使他有时小不舒服，知道原来自己的世界也不容易十分美满。

71、倘使这作者是身在人间，带些战斗性的，那么，他在社会上一定有敌对。只是这些敌对决不肯自承，时时撒娇道"冤乎枉哉，这是他把我当作假想敌了呀！"可是留心一看，他的确在放暗箭，一经指出，这才改为明枪，但又说这是因为被诬为"假想敌"的报复。

72、师如荒谬，不妨叛之，但师如非罪而遭冤，却不可乘机下石，以图快敌人之意而自救。

73、时间就象海绵里的水一样，只要你愿意挤，总还是有的。

74、文章应该怎么做，我说不出来，因为自己的作文，是由于多看和练习，此外并无心得或方法的。

75、我就是常看造谣专门杂志之一人，但看的并不是谣言，而是谣言作家的手段，看他有怎样出奇的幻想，怎样别致的描写，怎样险恶的构陷，怎样躲闪的原形。造谣，也要才能的，如果他造得妙，即使造的是我自己的谣言，恐怕我也会爱他的本领。

76、《新潮》每本里面有一二篇纯粹科学文，也是好的。但我的意见，最好是无论如何总要对于中国的老病刺他几针。

77、创造这中国历史上未曾有过的第三样时代，则是现在的青年的使命。

78、谁说中国人不善于改变呢？每一新的事物进来，起初虽然排斥，但看到有些可靠，就自然会改变。不过并非将自己变得合于新事物，乃是将新事物变得合于自己而已。

79、吟罢低眉无写处，月光如水照缁衣。

80、一个人的言行，总有二部分愿意别人知道，或者不妨给别人知道，但有二部分却不然。然而一个人的脾气，又偏爱知道，别人不肯给人知道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