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喜欢张爱玲的散文。《道路以目》，题就起得好。写戒严封锁，路人拦在街边，忽而两个便衣从中捕走一人，动作背影瞧过去“熟狎而自然”。《更衣记》也好。此刻中国人穿成这样，该由张爱玲来说说。有些话题，换个人就说不像样的，意思对不对，另一回事。--陈丹青《剩余的素材》
2、生态就是这样道旁垂柳和崖岸松柏不是相互喜欢彼此承认的关系。我常惊讶美国艺术家对所谓欧美艺坛的讯息所知很有限，之后我逐渐明白，他们不必太知道，他们自我就是“讯息”，就同每一物种自我证明自在自为的道理一样。--陈丹青《纽约琐记》
3、“择优录取”既难落实，“精英培育”自亦空谈，在校生专业品质连年下降，“博”不如“硕”，“硕”不如“本”，已是各院校公认的事态。――陈丹青《退步集》
4、十多年没见了，他不跟我叙旧，也不问我从哪里过来，没有温情主义和伤感主义，就像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岁月沧桑，世事难料，画家能守住的也仅有这几本旧画册，在无人喝彩中自有一种从容与淡定，波澜不惊中题材已被超越在一笔一划的把玩中，他营造着安防性命的处所。--陈丹青《艺术最真的年代》
5、互联网只是舞台，不是节目。世界，还有对世界的感受，是由许多事物构成的，网络不能代替世界，代替感受。--陈丹青《荒废集》
6、我期待并试图促成中国人看世界的旅行文学，但并不是中国人如何印证西方人已经发现的世界，而是写出中国人自我的眼光。发现，并不仅仅意味着登上最高的山，潜入最深的沟，越过最终一道自然屏障而抵达前人未到之处――如果是这样的话，西方探险家没给我们留下太多机会――发现还意味着从熟视之物看出新意，从平凡之事看到美，从混沌中看见秩序，从无情中写出有情，游记，是考验观察和见地的文体。――陈丹青《无知的游历》
7、但凡是个人物而生前身后被议论纷纷的，情形大约如此――要晓得张爱玲，仅有读胡兰成。并非她是他的妻。多少恩爱一世的男女晚岁追记亡夫亡妇，也是读来乏味，以至不堪；而胡兰成与张爱玲相处可是数年，其间，其后，胡兰成即另有爱人，不止一位，都在回忆中详细交代着。可是胡兰成说他一生只给四个人“敬一炷香”，其中唯张爱玲是女子：也并不因为她是他的妻，而是“爱玲开了我的聪明”。――陈丹青《剩余的素材》
8、暂且关起音响，收起CD吧。假如你果然在乎音质，还是老老实实坐到音乐厅去，支起耳朵听。--陈丹青《陈丹青音乐笔记》
9、受过小学教育而能做成一些事情的人，太多了；受了大学教育而一事无成的人，也太多了。“学历”与“成就”应是正比，不是这样的。
10、木心先生的最终时光，你我都要经历，都要寂寞的求生最终落寞的放下。--陈丹青《草草集》
11、好在“批评”的涵义之一即“评论”，评论的涵义之一即“赞美”，赞美又可衍生为“宣传”“粉饰”“包装”之意，自然而然地，中国的批评乃成为一种大规模的“装饰性文本”。--陈丹青《退步集》
12、在所有国家的所有大街，人群只是平凡。打动我的俄国美人并非通常所谓漂亮，而是，很难在别的民族脸谱中频频遭遇这样的面相，怎样说呢：那是有话要说的脸。俄国人的美，并非仅指生理的优越，而是，那脸是可读的，像久已入戏的演员，正当扮演拉斯柯尔尼科夫或玛丝洛娃的间歇。以欧美电影演员确定那所属民族的美，是一场无边的误会，在美国街头你休想撞见雷奥纳多?迪卡普里奥布拉德?皮特妮可?基德曼，或者乌玛?瑟曼（对了，虽非俄国人的高挑的乌玛可能是联想俄罗斯美人的类型之一）……但在莫斯科或圣彼得堡，学生，职员，士兵，或身份不明无所事事的人，居然昂着惊人美丽的头，浪费着大有前途的容颜。――陈丹青《无知的游历》
13、这就叫开眼界。此后经过，略微留心了。果然，某次是在严冬，竟有七八位腰穿皮质超短裙的“姑娘”沿街蹲开。美女蹲坐，照样身姿好看的，兼且十分“本土化”，她们无所事事而分明有事，其中一位对着手提电话大叫“咋整呀?你说啥呀!”明眸皓齿。以我辈对于美女的最高比较级看，她们平均的“好看程度”正像当年军区文工团女演员。--陈丹青《剩余的素材》
14、我也不免世故的。在坦然率真了无心机的马克与奥尔面前，我常暗自羞惭。这两位美国老兄多么不相似不相干，但我每想到他俩总觉得像是同一个家伙都娶了欧洲的妻子，都是三个孩子的父亲，魁梧，健康，男中音，见面握手，直视我的眼睛，一股子余波凛然的学生腔和少年气。--陈丹青《纽约琐记》
15、人于自我的面目，其实是看不清楚的，白纸黑字留下来，这才好比照镜子。――陈丹青《退步集》
16、于是这才逼出来八九十年代真正属于我们自我的“怀旧电影”──也是怎样的闹革命（其实那叫什么革命），怎样的闹恋爱（其实那叫什么恋爱），革命加恋爱，小孩子糊里糊涂养出来。小孩长大了，扒车混票，千里认父千里寻母，那一个个另娶另嫁的老知青瞧着各自的骨血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左右难做人黄蜀芹导演的几十集连续剧《孽债》讲的不就是这档子事情么？年代以来类似的影视长片太多了，主旋律莫不是儿女私情中的革命文化，文化革命中的儿女私情。--陈丹青《剩余的素材》
17、我们玩弄艺术的动机，小半或是出于灵感或热情吧，大半则恐怕是积习使然。――陈丹青《陈丹青音乐笔记》
18、电影用来观看，小说用来思考。――陈丹青《退步集》
19、你在这个时代去谈英雄，做英雄，很滑稽。唐吉坷德令人尊敬，因为它认真，此刻的“英雄”们认真吗？从前的英雄，真的会去死。
20、将当今教育体制种种表面文章与严格措施删繁就简，可是四句话：将小孩当大人管，将大人当小孩管；简单的事情复杂化，复杂的事情简单化。
21、绝大多数中国人草芥般生出，草芥般死掉，农村更不必说。--陈丹青《荒废集》
22、我嚷嚷半天，临到离开，发现我全错了：哪有教育问题啊，都是权力问题。――陈丹青《谈话的泥沼》
23、不是江郎才尽，那是庸才的以己度人；也不能说由于他的精神病，人间有的是精神病患者。是什么呢？或许是一种罕见的对于自我的诚实。意大利大导演帕索里尼的好友在分析他最终一部备受争议的电影时说，帕索里尼在这部电影中“不再喜欢他自我了”。不久，帕氏死于一场他自我招惹的惨祸。――陈丹青《纽约琐记》
24、“丹青：你怎样也叫陈丹青？”之后签了我的名。但随即我就后悔了：凭什么人家不能也叫“陈丹青”？我该这样写：“丹青：我也名叫陈丹青。”
25、我们今日出了个所谓“五讲四美”，层次很低，可是是要有礼貌，守规矩，走横道线，别随便吐痰，说明什么呢？无非说明我们的社会五不讲，四不美。
26、中国的事情，我仅有一个最低要求：让它发生。……发生了，还要让它往前走，不要一发生就论对错，不要这么快就给一个事情作是非确定。――陈丹青《荒废集》
27、这个民族穷得太久了，一切在告诉他，我们不再穷了，我们也有地位了，全中国都在过一种假想的西方生活。全中国陶醉在这个假想中，罗马花园证实了这种假想。这个民族需要一个梦，此刻梦实现了。但这个梦是外国梦。梦中的景象全是外国。这一百年所有事情告诉你：我们以前的日子是不好的。不要再过那样的日子了。再一个原因是革命。阶级灭掉了。中国地面上，士绅精英资产阶级贵族，绝了种了。――陈丹青《退步集》
28、您是否害怕太有思想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做老婆会怎样样？陈：听这意思，男人们以为自我很有思想么？我注意到，今日的许多女子要比男子有思想，所以问题可能是：“这样的男人做老公会怎样样？”――陈丹青《退步集》
29、老有人来问我，你是怎样成功的？妈的我没想到成功。我画画，因为我喜欢。我不记得小时候有过“成功”的说法。成功观害死人。你要去跟人比。第一名还是第二名，挣一亿还是挣两亿我对一切需要“比”的事物没有反应。我画《西藏组画》时就是为了远离当时的“正确”。我此刻的画，也是远离美国或中国的主流。我知道我的画，我自我，都毫无价值，但我厌恶一群人脸上那种团体势力的表情。――陈丹青《退步集》
30、奢华就是会花钱。有钱很好，有钱了，看你会不会花钱。你要知道，中国人从来喜欢炫耀，中国这方面并不是那么温柔敦厚，那么俭朴，那是儒家的宣传，做的是另一回事。韩愈那么正派的士子，还有两个小蜜呢。古人很张狂的……此刻的暴发户想显摆，不会显摆。他们应当显摆，我期望中国的有钱人穿得奇怪得要命，过十分奇怪的生活。大部分艺术是这样出来的。中国必须有这么一群怪人，过十分不真实的生活。--陈丹青《退步集》
31、艺术与自由有创见的人与国家是完全对立的。对国家来说仅有一个办法-扼杀那些具有真知灼见的人，如果社会这一观念是为了支配一个人的思想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注定要毁灭，反之，要是没有扼杀个人的国家，也就不会有真知灼见的人仅有在这么一种时刻，在这么一种压力下，才会有真知灼见的人。人仅有在越过无数障碍之后，才能称得上是艺术家，因而对艺术非但不该加以鼓励，相反应当压抑艺术。--陈丹青《纽约琐记》
32、你辛辛苦苦念完大学出来，薪水一个月两千块，还比不上夜总会小姐。这对于中华传统文化的颠覆有多大？过去是寒窗苦读出人头地，今日靠什么？官二代，富二代。今日的问题，我觉得根源不是人心变坏了，而是整个社会阶级固化的结果。我们的年轻人很少有机会出头了，甚至是没有！--陈丹青
33、音乐好在倏忽，所谓时间的艺术，灵界的艺术。--陈丹青《陈丹青音乐笔记》
34、我刚到美国，正赶上流行”雅痞“生活方式，高级中产阶级，玩健身，在一条滚动的皮带上迈开大步昂然走，各种器械练身段，跟他妈刑具似的，弄一身一身的臭汗，对自我很满意，然后冲洗冲洗，上某层吃牛排，一个人吃，很满意。——陈丹青谈现代人的怪癖。
35、前面说了，鲁迅之为鲁迅，还在于他周围的价值，没有他的周围，哪来鲁迅。他的敌友是当时顶优异的一群人，各自有真实的影响面。――陈丹青《谈话的泥沼》
36、当今世界架上绘画，都在不一样程度地图像化。年代末，罗兰?巴特兹啊他谈论摄影的专书中说：“摄影以其霸权镇压了其他类型的图像，不再有版画，不再有具象绘画，仅有一种以摄影为模式的具象绘画，因受迷惑而顺从摄影。”…………简而言之，２０世纪后五十年不是绘画的世纪，而是图像的世纪。重要的不是二者的关系，而是这种关系彻底改变了人类的“观看”经验。――陈丹青《退步集》
37、你问我那是怎样的记忆，据实说，就是轻微的嫉妒，嫉妒我那时年轻，七岁。--陈丹青《谈话的泥沼》
38、艺术家是最狂的，最自得其乐的一种动物。
39、所以我放下让多数人了解我了，有那么一两个我在意的人了解我就行了。--陈丹青《谈话的泥沼》
40、世界上的重要艺术家都不是研究生学历，也不是本科美院附中，有的连高中都没上。梵高就是个病人，毕加索也没有大学文凭。当今中国，需要文凭，为了就业，得到社会的认可，你就得拿个文凭。
41、这个民族穷得太久了，一切在告诉他，我们不再穷了，我们也有地位了，全中国都在过一种假想的西方生活。全中国陶醉在这个假想中，各个城市崛起的“罗马花园”证实了这种假想。这个民族需要一个梦，此刻梦实现了。但这个梦是外国梦。梦中景象全是外国，这一百年所有事情告诉你：我们以前的日子是不好的。不要再过那样的日子。——假想的现代生活。
42、“当不成作家当画家，当不了画家，索性留长头发打大领结了事。”这是上世纪鲁迅调笑不成器的文艺青年时脱口说的话。不料此后，长头发青年还是一茬一茬冒出来我自我，年少时才画几笔画，出道成功远得还没谱，怎样办呢，管他娘，先留起满脑袋的长头发！--陈丹青《草草集》
43、蔡元培任北大校长，胡适任中国公学校长，徐悲鸿任北平艺专校长。搁此刻，第一条入党，第二条凑够行政级别，然后呢，领导看顺眼了或把领导捋顺了。于是一层层报批讨论谈话任命，转成副部级部级之类……这样的“入世”，有利益没担当。今日大大小小教育官员除了一层层向上负责，对青年对学问对教育对社会，谁有大担当？--陈丹青
44、一向都羡慕他们活过八十年代的青春，经历过beatles，思想解放，能够流放他乡的闯荡。--陈丹青《草草集》
45、今日，全国院校，全国的教育，大谈”人文“--------可是大家要知道，一个民族忽然要来大谈人文，不是好事情，正相反，它说明人文状况出现了大问题。年前，我为什么去到纽约，不是为了移民，发财。而是为了到西方开眼界，看看油画经典的原作。当我走到纽约大都会美术馆，上下古今的西方油画看也看可是来，可是没有想到就在那里，我从此开始了中国艺术中国文化的启蒙，认清了我们民族从上古到清末的艺术家谱--陈丹青《退步集》
46、倘若眼目疾速，忽然，一个，又一个，三五个，从天而降的雌雄美人迎面走来，倏忽闪过，带着一脸剧情，同时生动地带走了罕见的好身材。即便略微难看或上了年纪的脸也焕发着著名小说著名主角的性格魅力，有声有色地厌烦着无聊着满怀心事，恍如经典小说中的庸吏骗子神学生卜卦者有来历的醉汉……真是神秘而确凿：在俄国人的脸上，我分明读到文学。――陈丹青《无知的游历》
47、全世界现代化就是指大家住在水泥森林里，水泥鸽子笼里，假装种点树，养点花，证明和自然还有联系。——陈谈现代化
48、我为什么喜欢鲁迅？他骂人斗争，不买账，一辈子叫板，可是孝顺善良心软。西方一些知识分子艺术家也是，很惊世骇俗，但私下很纯朴真实。中国这样的人不多，要么惊世骇俗，人不可爱；要么人可爱，却没有骨头锋芒。“好”必须牺牲很多东西，如果反抗，就得把“好”作为代价。中国人的人格不丰富，太单面。
49、生命是无意义的，从来就是盲目的。上一代知识分子理解唯物论教育，提高论教育。它肯定人是有价值的，有意义的，世界是提高的，我们做的一切是必要的应当如此的向前进的――所有的苦恼官司狂妄灾难，都从那里来。――陈丹青《退步集》
50、此外，当你应对单独的脸，有时很难确认他（她）的种属与血缘――我所惊动的俄罗斯美人大致奇异地混杂着动物性和优雅的文化感，年轻人的一脸生气勃勃是如我在自由国家见惯的淳朴与无辜，而俄罗斯式的若有所思（有时，相貌就是表情）会使寻常的脸显得高贵起来。――陈丹青《无知的游历》
51、诸位要想“全面客观”了解“那个时代”，读一个人的书，绝对做不到。最笨的办法就是读各种各样的书。――陈丹青《荒废集》
52、我自知识见寡陋。友人笑说：这算什么?各地宾馆多的是，按宾馆的级别而分年龄姿色身材的“档次”，我所去的宾馆在那一带要算是“高级”的，姑娘自然也就出乎其类而拔乎其萃，夜夜上班，白天不出门的。――陈丹青《剩余的素材》
53、我不知道自我懂不懂矿工或农民，但我必须弄不懂当官的谈生意的玩儿金融的，还有毫无表情的科学家，不，一点都不懂——这就是我和现实的关系，这就是为什么我总是难以和现实理顺关系，并且不想理顺。
54、今日，全国的院校，全国的教育，大谈“人文”——可是大家要知道，一个民族忽然要来大谈“人文”，不是好事情，正好相反，它说明人文状况出现了大问题。
55、我每讲演，年轻人就上来要签名，要拍照，我只好陪着耍，不然伤了年轻人的自尊心。此刻容我说句重话。真有出息的青年，不做这类事。
56、我所谓的“权力”，不是说谁在欺负谁，谁在受欺负。说破了，所谓体制，就是饭碗。四十多年前毛主席警告大家：“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今日，体制警告大家，并成功地使大家随时随地自我警告：“千万不要忘记饭碗。”――陈丹青《退步集》
57、脚下是拟仿路易时代的鹿皮女靴，头上是高加索皮帽；明明金发碧眼，却穿一身剪裁得体的花旗袍-当我在纽约下城区人丛中目不暇接看美人，这才明白所谓艺术家先得是个动心思而懂细节的人你看画廊教父利奥?卡斯蒂里一身正装，俨然黑帮老大，左胸袋半露的丝巾，正是他早年捧红利希滕斯坦著名作品的小图案；用不着刻意寻找，单是家家画廊当秘书的斯文男女，除了史论专业知识背景，还知道栗发搭配浅棕的衣衫，卷发避免花哨的毛领，柜台上摆放的郁金香花色也必呼应墙面上的作品与色调……艺术家属于哪种动物呢？不必是精炼空灵的诗句，不必是彪炳千秋的作品，而是日常光阴时时事事能够随手化腐朽为神奇的人。--陈丹青《草草集》
58、我从未领教过这等猖狂的钟鸣。南北欧基督教天主教的钟声，大抵单钟单音，均匀而缓慢，一下一下，庄严慈悲；中国与日本的寺庙钟鸣也属单钟单音，更其深沉悠远――东正教击钟原来是这样的吗？那像是好几口钟鼎同时疯了，每口钟迸发的巨响有如看不见的金属音柱，在空中发疯似的奔窜，伴着歌唱般的旋律，但不是乐曲，而是钟与钟连串撞击次第交作的轰然节律，简单而鲁莽，精力弥漫，如欢乐的疯汉趋于癫狂。――陈丹青《无知的游历》
59、不从众，坚持独立人格，坚守个人的价值观，这在中国十分难。--陈丹青
60、对于叫做‘风格’的那种东西，对于个人才情和表现手段刻意张扬凸显的作品，我敬而远之。--陈丹青《陈丹青音乐笔记》
61、一座城市没有艺术家，便即意态索漠，缺滋味，一座城市有了艺术家，于是隐然骚动出异彩；城市若有春梦，恐怕是在等待艺术家，艺术家若有大梦，是到一座有艺术家的城市去-唐的长安宋的汴梁明的扬州，文艺复兴期的佛罗伦萨第三共和时代的巴黎二战后的纽约，各地各国成千上万诗人艺术家络绎于途，到这些城市编织艺术梦。艺术家是无视国界的人，法国大导演雷诺阿说电影就是我的祖国。当他在好莱坞见到美国英国意大利俄罗斯印度的电影人，他说，他们全是我的同胞……上世纪年代大上海，周树人张爱玲傅雷梅兰芳卓别林萧伯纳，都有踪迹在，因为那里以往是艺术家做梦的地方--陈丹青《草草集》
62、诸位要想“全面客观”了解“那个时代”，读一个人的书，绝对做不到。最笨的办法就是读各种各样的书。--陈丹青《荒废集》
63、松节油气味仿佛催眠剂哄着我进入恒定的工作，工作专注到近于痴呆，欢乐的痴呆以致忘记欢乐。累了，醒过来，发现自我睡着了。画室在日光灯下的宁静呈现一片无声的吵闹：那里那里都是被灯光平均照亮的画或画册，所有画面抢着说话。美国的生活教会我如何同自我相处，教会我如何工作（倒不见得教会我如何画画）。每次当我买下做内框的成捆木杠背会画室，心里就想，干什么？谁叫我画这么多大而无用的大画？每次办展览，搬运货柜车停在楼下，几条彪形大汉铺一地家伙包装，我就觉得闯了祸似的。――陈丹青《纽约琐记》
64、我不知世界各国可有其他古遗址如希腊，城郭历然，柱石遍野，裸裎着前生的骨骸，成全来世的凭吊与赏看：古埃及更古，遗迹多为神庙，玛雅故址倒也完好，巫气太重，都不及希腊城邦的废墟堆，处处留情，给你怀想当初的盛世与人烟。那些年走在曼哈顿，举目仰看，忽儿想：这超级城市总有溃亡的一天吧，数千年后，谁元万里迢迢飞过来，只为瞻仰形销骨立的钢精水泥群？――陈丹青《无知的游历》
65、放松政治钳制美学观略略放宽创作格局稍许多元，是做文化起码的前提。八十年代用过一个词，叫做“松绑”——不少语言真形象，一不留神，实情给说出来。
66、我所谓的“权力”，不是说谁在欺负谁，谁在受欺负。说破了，所谓体制，就是饭碗。四十多年前毛主席警告大家“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今日，体制警告大家，并成功地使大家随时随地自我警告“千万不要忘记饭碗。”--陈丹青《退步集》
67、人只要是坐下写文章，即便写的是天上的月亮，地上的蒿草，其实都在“谈自我”。--陈丹青《退步集》
68、我也不免世故的。在坦然率真了无心机的马克与奥尔面前，我常暗自羞惭。这两位美国老兄多么不相似不相干，但我每想到他俩总觉得像是同一个家伙：都娶了欧洲的妻子，都是三个孩子的父亲，魁梧，健康，男中音，见面握手，直视我的眼睛，一股子余波凛然的学生腔和少年气。――陈丹青《纽约琐记》
69、只要我愤怒一回，我就得为公众四小时扳着个脸。――陈丹青《荒废集》
70、“一个被割断历史的民族和阶级，它自由的选择和行为的权力，就不如一个始终得以将自我置身于历史之中的民族和阶级，这就是为什么--这也是唯一的原因--所有过去的艺术，都是一个政治的问题”这段话，对我而言显得不可理解，按照我的想法，一个民族若是历史没有被割断过，则今日的任何文化行动都会背上巨大的历史包袱，何以说这样的民族更加自由呢？――陈丹青《退步集》
71、于是这才逼出来八九十年代真正属于我们自我的“怀旧电影”──也是怎样的闹革命（其实那叫什么革命），怎样的闹恋爱（其实那叫什么恋爱），革命加恋爱，小孩子糊里糊涂养出来。小孩长大了，扒车混票，千里认父千里寻母，那一个个另娶另嫁的老知青瞧着各自的骨血哭也不是笑也不是，左右难做人：黄蜀芹导演的几十集连续剧《孽债》讲的不就是这档子事情么？年代以来类似的影视长片太多了，主旋律莫不是儿女私情中的革命文化，文化革命中的儿女私情。――陈丹青《剩余的素材》
72、我也曾一路无知而愚蠢，只是贫穷时代的愚蠢无可羞，也无可张扬。此刻我可能聪明一点了，只因逐步摆脱了愚蠢，并愿继续摆脱不必同外国比较，我所比较的对象，是我自我。--陈丹青《退步集》
73、好电影能够成功地传达经验，向各种不一样的人群传达经验。――陈丹青《荒废集》
74、我真想知道是什么因素在什么时刻他们的胡子开始“萌生”，并“确认”为络腮胡子，而我却没有。——回答记者问“什么时候萌生艺术年头，并什么时候确认自我是艺术家”
75、中国种种考试积弊久已生成畸形的“考试文化”“考试人格”，在我到过的十多所全国或各省市重点艺术学院，不曾遇到一位外语和艺术相得益彰，同样优异，并对二者充满热情与信念的学生，满目所见，是不知所从而不得不从的团体表情，那是被考试怪兽过度强奸后的“无表情”。――陈丹青《退步集》
76、此外，当你应对单独的脸，有时很难确认他（她）的种属与血缘--我所惊动的俄罗斯美人大致奇异地混杂着动物性和优雅的文化感，年轻人的一脸生气勃勃是如我在自由国家见惯的淳朴与无辜，而俄罗斯式的若有所思（有时，相貌就是表情）会使寻常的脸显得高贵起来。--陈丹青《无知的游历》
77、只是迄今为止，我们有没有一首歌龄百年以上，几代人耳熟能详同声一唱的歌？――陈丹青《陈丹青音乐笔记》
78、翻译不看你懂多少外语，而是考验你中文怎样。――陈丹青《荒废集》
79、人生总有零星片刻的狂喜，经常会被想起。――陈丹青《陈丹青音乐笔记》
80、凡?高究竟为什么了断生命，不重要的（各种说法我都理解，也都不相信）。那是神秘的事情。他只画了十几年画。但他自我完成了。夭折的天才自有艺术生命的早期中期和晚期，同年龄顺序无关。有的花只盛开一天，一小时。有些真理只显示给一个人。凡?高自我知道的。――陈丹青《纽约琐记》
81、蔡元培任北大校长，胡适任中国公学校长，徐悲鸿任北平艺专校长。搁此刻，第一条入党，第二条凑够行政级别，然后呢，领导看顺眼了或把领导捋顺了。于是一层层报批讨论谈话任命，转成副部级部级之类……这样的“入世”，有利益没担当。今日大大小小教育官员除了一层层向上负责，对青年对学问对教育对社会，谁有大担当？――陈丹青
82、凡·高究竟为什么了断生命，不重要的（各种说法我都理解，也都不相信）。那是神秘的事情。他只画了十几年画。但他自我完成了。夭折的天才自有艺术生命的早期中期和晚期，同年龄顺序无关。有的花只盛开一天，一小时。有些真理只显示给一个人。凡·高自我知道的。--陈丹青《纽约琐记》
83、那年冬天我取到奥尔的钥匙打开西四十二街号室的房门，经年累月的松节油气味扑面而来。撒一泡尿，点上烟，我在五十平方米的屋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觉得就像初上井冈山那会儿一样年轻，这是我平生第一间自我的画室啊！――陈丹青《纽约琐记》
84、连续剧你不要批评它，不要当它是艺术，它就是生活。你给我看电影，我立刻计较哪个镜头没用好，哪个光没用好，连续剧你计较这些干什么？多深多浅，我不计较。我不喜欢，换台就是了。--陈丹青《退步集》
85、您对中国的大学教育很满意吗？您对野蛮拆迁很满意吗？您对目前的医疗系统很满意吗？假如您诚实地告诉我：是的，很满意！很开心！我立即向你低头认罪：我错了，我改，我脑子进水了，我对不起人民，我要重新做人，封我的嘴，然后向你们好好学习——这样行吧？
86、农村还是那样：你姓什么？你是外乡人？去你妈，你等着吧，没戏。——中国的人情观念。
87、鲁迅是一个早已被简化的脸谱。鲁迅很早就说过，你要灭一个人，一是骂杀，一是捧杀。大家此刻看见了，过去半世纪，胡适被骂杀，鲁迅被捧杀。――陈丹青《荒废集》
88、我们能够从当代中国的戏剧文化音乐文化和舞台美学中，看出我们自我的深浅厚薄来。――陈丹青《陈丹青音乐笔记》
89、你如果真的想懂，前提要有相对完整的文脉――陈丹青《草草集》
90、绘画是视觉艺术，看不到真东西，一切都是空谈，就像是一群聋子在那里谈论音乐。可是我们全国上下千万名画家和艺术爱好者，居然也就空口谈艺术，谈了半个多世纪，像我这样的无知，今日还要给无知的学生上课。――陈丹青《退步集》
91、学生也被权力化，年纪青青，理解的都是权力教育，事事认同权力，以后出来到社会，国家就交给这样的学生。--陈丹青《荒废集》
92、“一个被割断历史的民族和阶级，它自由的选择和行为的权力，就不如一个始终得以将自我置身于历史之中的民族和阶级，这就是为什么--这也是唯一的原因--所有过去的艺术，都是一个政治的问题”这段话，对我而言显得不可理解，按照我的想法，一个民族若是历史没有被割断过，则今日的任何文化行动都会背上巨大的历史包袱，何以说这样的民族更加自由呢？--陈丹青《退步集》
93、《断背山》真的不是关于同性恋，而是关于压抑，关于那个时代。李安刷新了牛仔文化，他深知什么是压抑。在中国，在过去半个多世纪，异性恋们也压抑得一塌糊涂啊。--陈丹青《陈丹青谈同性感情我们远远不了解人性》
94、中国的事情，我仅有一个最低要求让它发生。……发生了，还要让它往前走，不要一发生就论对错，不要这么快就给一个事情作是非确定。--陈丹青《荒废集》
95、十多年没见了，他不跟我叙旧，也不问我从哪里过来，没有温情主义和伤感主义，就像从来没有分开过一样。岁月沧桑，世事难料，画家能守住的也仅有这几本旧画册，在无人喝彩中自有一种从容与淡定，波澜不惊中题材已被超越：在一笔一划的把玩中，他营造着安防性命的处所。――陈丹青《艺术最真的年代》
96、·受过小学教育而能做成一些事情的人，太多了；受了大学教育而一事无成的人，也太多了。--陈丹青
97、什么＂国家文物重点保护＂啊，什么＂世界文化遗产＂呀，其实就是一句话此处不许拆。--陈丹青《退步集》
98、萨特谈到音乐，曾有这么一番意见：挤在音乐厅观看演奏乃是荒谬的，音乐，应当独自倾听。――陈丹青《陈丹青音乐笔记》
99、那年冬天我取到奥尔的钥匙打开西四十二街号室的房门，经年累月的松节油气味扑面而来。撒一泡尿，点上烟，我在五十平方米的屋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觉得就像初上井冈山那会儿一样年轻，这是我平生第一间自我的画室啊！--陈丹青《纽约琐记》
100、中国的成年人的交往，即便艺术家，也是一套精致的“人际关系”，夹缠着利益谋算，阴晴不定。艺术本是无事之事，而在不少分明世故而习练潇洒的中国同行面前，不知起于何时，我竟会觉得开口谈论艺术怕是一件迂腐浅薄到近乎羞耻的事。--陈丹青《纽约琐记》
101、人只要是坐下来写文章，即便写的是天上的月亮，地上的蒿草，都是“谈自我”。
102、中国连真正的公共空间还没出现，哪里来的“公共知识分子”？进入公共事务时，偶尔有像我这样的傻子出来说几句真话大家就很愿意听，这是一件很可怜的事情。
103、“科以人传科尤重，人以科传人可知。”解释起来，好比你是钱学森，又是博士，这博士学位因为你就分量很重；可要是你没啥名堂，却拿个博士学位混一辈子，你这家伙是个什么料，可想而知——我向来厌恶名校学生自视高人一等的那张脸。
104、无论绘画还是写作，我尽量不说假话。我这个人口无遮拦，不知道哪天又会说什么。
105、常识健全就是基础，素描不是基础，此刻的素描教学是反常识的。什么都很重要，但你要说素描最重要，那就不对。一棵树，你能说哪根树枝，哪片树叶最重要吗？
106、我们太迟接触现代艺术，又太早被现代艺术带来的一系列问题搅扰不安。小至油画，大到整个中国的文艺，都处于“更年期”。你看，传统文学戏剧音乐舞蹈，电影等等，都面临持续变局。小说家要应对网络文学，音乐家要应对流行音乐，电影导演更应对影视业制片人制度盗版DVD等等，如果还像从前，脑筋只绕着镜头用光之类“影像风格”转，你根本弄不到资金，干不成活儿。――陈丹青《退步集》
107、城市景观，全毁了。有哪个古老国家这样义无反顾地糟蹋自我的帝都，抹杀自我的历史？开罗？马德里？罗马？巴黎？京都？奈良？彼得堡？没有。没有一个古老的都城像咱们的北京这样持续毁容，面目全非，恨不得把北京的模样全给改了。
108、不是江郎才尽，那是庸才的以己度人；也不能说由于他的精神病，人间有的是精神病患者。是什么呢？或许是一种罕见的对于自我的诚实。意大利大导演帕索里尼的好友在分析他最终一部备受争议的电影时说，帕索里尼在这部电影中“不再喜欢他自我了”。不久，帕氏死于一场他自我招惹的惨祸。--陈丹青《纽约琐记》
109、人越老越不犯傻。青春可贵，一半是指犯傻。我真期望傻回去。――陈丹青《谈话的泥沼》
110、人人生而平等，那是法国人的口号，是愿望，不是事实。你双眼皮，我他妈单眼皮？人从娘胎里一钻出来就不平等。关键是要让悬殊差别的社会建立一个体现公正的机制，社会上的财富，让穷人也能受益。公正不可能，平衡可能。中国此刻的问题不是贫富悬殊，是不公平，不平衡。
111、艺术是谎言。但此刻我们不会说谎，很笨地在那儿说谎。--陈丹青《荒废集》
112、互联网只是舞台，不是节目。世界，还有对世界的感受，是由许多事物构成的，网络不能代替世界，代替感受。――陈丹青《荒废集》
113、我也曾一路无知而愚蠢，只是贫穷时代的愚蠢无可羞，也无可张扬。此刻我可能聪明一点了，只因逐步摆脱了愚蠢，并愿继续摆脱：不必同外国比较，我所比较的对象，是我自我。――陈丹青《退步集》
114、艺术家是天生的，学者也天生。“天生”的意思，不是指所谓“天才”，而是指他实在非要做这件事，什么也拦不住，于是一路做下来，成为他想要成为的那种人。--陈丹青
115、松节油气味仿佛催眠剂哄着我进入恒定的工作，工作专注到近于痴呆，欢乐的痴呆以致忘记欢乐。累了，醒过来，发现自我睡着了。画室在日光灯下的宁静呈现一片无声的吵闹那里那里都是被灯光平均照亮的画或画册，所有画面抢着说话。美国的生活教会我如何同自我相处，教会我如何工作（倒不见得教会我如何画画）。每次当我买下做内框的成捆木杠背会画室，心里就想，干什么？谁叫我画这么多大而无用的大画？每次办展览，搬运货柜车停在楼下，几条彪形大汉铺一地家伙包装，我就觉得闯了祸似的。--陈丹青《纽约琐记》
116、转眼“文革”十年。我糊里糊涂学会了连环画宣传画，甚至画“油画”，还竟出版送展，小有声名了，看来“男女老少裸体模特儿”不画也行?到底行不行呢--如今，艺术学生的说话做事可比咱们少了太多顾忌，去年到美院代课，就听得进修班诸生有句极坦然的说法上美院图个啥?一是和名家教授混个“脸熟”，二是画“女裸体”。前一说固然乖张，莫说不敬，那会儿根本还没这句说法；这后一说，却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毛主席当年的意思，“男老少”是虚，“女”裸体是实澡堂子里挤满赤条条老少爷们儿搓上抹下的，谈什么“封建思想”“革命思想”，封建思想横加禁止而男画家“不要不行”的，当然是指隔壁“女部”池子里的女裸体!--陈丹青《剩余的素材》
117、年轻人真的要很珍惜青春。岁到岁这段时间过了不会再有了。人的成长其实不是知识，所有的成长背后都有一个核心问题，就是他知道时间过去了。所以你想做什么，你就要百分之百的努力去做到。五六岁以后其实已经晚了。”--陈丹青《微博》
118、上网看杂志，都没有问题，那是另一种阅读方式。但以可怜的一点阅读经验，觉得看书的经验仍然不可能代替的。……读书不代表学问，不代表见解，更不意味着人文水准。――陈丹青《荒废集》
119、连续剧你不要批评它，不要当它是艺术，它就是生活。你给我看电影，我立刻计较哪个镜头没用好，哪个光没用好，连续剧你计较这些干什么？多深多浅，我不计较。我不喜欢，换台就是了。――陈丹青《退步集》
120、什么是颓废?那是电台朗诵全然没有的活力，人性，愤世嫉俗，泼辣健康，因颓废有如药剂，挽救语言的生命与权力在幼儿园我们就聆听同一种腔调，我们生来最先获赐的无形封锁即不能以自我的性情痛痛快快开口说话--配音，与聆听配音，是唯一的例外，不是么?请诸位再听听。那一代配音演员无不凝聚了过于丰沛的才情，好像他(她)们的七情六欲全都在配音生涯中孤注一掷，此外，这几副优异的嗓音何以自处?而嗓音岂非天赋人权!是颓废激发了邱岳峰的才情，而这才情点燃的正是颓废，在全中国无产阶级大合唱的共振与杂音中，那时，仅有他一个人的声音竟被允许颓废，竟至于肆无忌惮倾泻着颓废而没有人意识到那就是颓废。--陈丹青《剩余的素材》
121、我不记得遇到过让我厌恶的同性恋。某些同志让人厌恶，但绝不因为他是同志。异性恋，那些所谓“贴合自然规律“的人，不也有太多叫人厌恶的家伙么？--陈丹青《陈丹青谈同性感情我们远远不了解人性》
122、艺术是什么呢？有道是“江南草长，群莺乱飞”，亦好比“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艺术你不要去管它，也不必怎样去养它，有点时代的暖意，有点文化的水土，它就滋蔓生长，争奇斗艳，弄得你眼花……所以前面美国人那句笑话还剩一句没说完：既是连贵族也巴望当一回艺术家，艺术家想当什么呢―艺术家以为自我是耶和华！――陈丹青《草草集》
123、可是人的心理线索很复杂，既通向熟悉亲切的，有认同感的历史景观，又会迷失在异己的，陌生刺激的新奇景观。一百多年来，中国持续发生剧烈的西化和现代化运动，中国的城市和建筑发生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景观变化，中国人心理景观中那条源远流长的大线索，开始模糊混乱断裂，到了今日，我们几乎找不到自我的线索了。--陈丹青《退步集》
124、“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过去不可能，此刻仍然不可能，因为批评言论必然触及大家共同的三大背景行政格局，人际关系，政治国情。--陈丹青《退步集》
125、人事与史迹的累累误点，尚在其次，最可怕者，是代代相沿的讹传链早经公认而凝固：其实都不可轻信，都有问题。而持说者与被说者是否同代，尤须仔细考量，近年读杨奎松先生的历史书，感慨系之：非得过去好几代人，国事与党争，这才可能讨得相对翔实而平正的说法，随口议论，贸然下笔，动辄涉嫌轻佻而失德的。――陈丹青《谈话的泥沼》
126、在欧洲，一座城，甚至一国，顶顶荣耀，永远荣耀的，是某位艺术家，莫扎特毕加索达?芬奇雨果狄更斯陀思妥耶夫斯基??苏联集权时代，到处树立旧俄文学家的雕像。可是日常对艺术家，就当他是个艺术家。中国相反，国家层面，今古艺术家可是是名列尾端的小摆设，活着的艺术家，倘若知名，则是摇钱树，活招牌，而这些艺术家瞧见当官的，脸就笑，腿就弯，肉麻的话，能够编词典啊。--陈丹青《谈话的泥沼》
127、真率是很高的要求。真率也是品德。
128、人只要是坐下来写文章，即便写的是天上的月亮，地上的蒿草，都是“谈自我”。--陈丹青
129、“事物都被意义和语言所覆盖，而摄影则是把这些意义和语言从客体的周围全部剥除干净……”如果将这句话个佛家所云的如梦幻，如空花之类的语句放在一齐理解，结论会不会很趣味？--陈丹青《退步集》
130、早不学，晚不学，偏偏就在那年月，我抹开油画颜料学起不画裸体“不行”的西洋画。结果呢，我画的是胖乎乎笑嘻嘻的毛主席他老人家成了“文革”初年红遍全国的超级模特儿，在千万幅革命油画中，唯一的“半裸体”也是毛主席只见他游泳过后身穿浴衣肩胸半露，正慈祥地招手呢。--陈丹青《剩余的素材》
131、笨，可能意味着无保留的相信活力，源自无可劝说的真挚。――陈丹青《无知的游历》
132、在欧洲，一座城，甚至一国，顶顶荣耀，永远荣耀的，是某位艺术家，莫扎特毕加索达?芬奇雨果狄更斯陀思妥耶夫斯基??苏联集权时代，到处树立旧俄文学家的雕像。可是日常对艺术家，就当他是个艺术家。中国相反，国家层面，今古艺术家可是是名列尾端的小摆设，活着的艺术家，倘若知名，则是摇钱树，活招牌，而这些艺术家瞧见当官的，脸就笑，腿就弯，肉麻的话，能够编词典啊。――陈丹青《谈话的泥沼》
133、古人多么懂得尺度与比例。现代摩天楼的体量与高度远远超过了古教堂，惊人，险奇，但无涉崇高伟大；伟大崇高，事关建筑的比例，比例引导观看人的视线略过寺房的种种结构向寺顶汇合聚集，者观看过程便起崇高之感，教堂的尖顶或圆顶不是句号，不是终结，而是引视线指向天际，为无形的上升感与消失感，赋予有形。此番在伊斯坦布尔描绘古寺，仍然手拙，那反复的结构多难画，好在有了年纪，平静地沮丧，片刻安然。--陈丹青《无知的游历》
134、关键是要让悬殊差别的社会建立一个体现公正的机制，社会上的财富，让穷人也能受益。
135、我真正的身份就是知青，我真正的文化程度就是高小毕业，中学都没上过。
136、人人生而平等，那时法国人的口号，是愿望，不是事实。你双眼皮，我他妈单眼皮？人从娘胎里一钻出来就不平等。
137、此刻的教育体制下，一个学生从本科到硕士博士，可能是讲师，讲师到副高，然后多少教授。花钱买版在杂志上发表，这样才能过关。所以这些教授没有时间去上课，去关心学生。--陈丹青《退步集》
138、所以我放下让多数人了解我了，有那么一两个我在意的人了解我就行了。――陈丹青《谈话的泥沼》
139、转眼“文革”十年。我糊里糊涂学会了连环画宣传画，甚至画“油画”，还竟出版送展，小有声名了，看来“男女老少裸体模特儿”不画也行?到底行不行呢――如今，艺术学生的说话做事可比咱们少了太多顾忌，去年到美院代课，就听得进修班诸生有句极坦然的说法：上美院图个啥?一是和名家教授混个“脸熟”，二是画“女裸体”。前一说固然乖张，莫说不敬，那会儿根本还没这句说法；这后一说，却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毛主席当年的意思，“男老少”是虚，“女”裸体是实：澡堂子里挤满赤条条老少爷们儿搓上抹下的，谈什么“封建思想”“革命思想”，封建思想横加禁止而男画家“不要不行”的，当然是指隔壁“女部”池子里的女裸体!――陈丹青《剩余的素材》
140、我的心得是读书不在多，而在反复读。喜欢的书总要读它几遍，才算读过，才能读进去。――陈丹青《谈话的泥沼》
141、学生也被权力化，年纪青青，理解的都是权力教育，事事认同权力，以后出来到社会，国家就交给这样的学生。――陈丹青《荒废集》
142、英国人约翰伯格说过这样的话，他说：“一个被割断历史的民族和解及，它仅有的选择和行为的权力，就不如一个始终得以将自我置身于历史之中的民族和阶级，这就是为什么——这也是唯一的原因——所有过去的艺术，都是一个政治的问题。”
143、真正有效的教育是自我教育。我根本就怀疑“培养”这句话。凡高谁培养他？齐白石谁培养他？
144、我迷恋一句话的上下文怎样连在一齐，连的巧妙，你怎样读都会动容，都会服气。这是书写的秘密。你改一个词，效果全没了，修辞很重要。--陈丹青《谈话的泥沼》
145、明星挺好，有个别人猖狂，欺负人，但决不会比贪官更猖狂，更欺负人。……哪位明星使一回性子，众人就吐口水，要他道歉。中国人到了欺负弱者，欺负站在明理的人，立马个个义正词严。
146、文凭是为了混饭，跟艺术有什么关系？单位用人要文凭，因为单位的第一要义是平庸。文凭是平庸的保证。他们绝对不会要凡·高。--陈丹青《退步集》
147、好在“批评”的涵义之一即“评论”，评论的涵义之一即“赞美”，赞美又可衍生为“宣传”“粉饰”“包装”之意，自然而然地，中国的批评乃成为一种大规模的“装饰性文本”。――陈丹青《退步集》
148、如今都说“人体美”男人?还是女人?长长十年，唯一可供窥看的“女裸体”躲在“赤脚医生手册”里，胸腔盆骨，曲线窈窕，虽是语焉不详粗粗用线勾一勾，已经看得我面红心跳。时代真是变了，在京城胡同饭馆我就不止一次见到墙上公然挂着真人尺寸的美国裸女大照片，躺着，媚着，桌面上火锅沸腾猜拳行令，看都没人看一眼。--陈丹青《剩余的素材》
149、艺术与自由：有创见的人与国家是完全对立的。对国家来说仅有一个办法-扼杀那些具有真知灼见的人，如果社会这一观念是为了支配一个人的思想的话，那么这个人就注定要毁灭，反之，要是没有扼杀个人的国家，也就不会有真知灼见的人：仅有在这么一种时刻，在这么一种压力下，才会有真知灼见的人。人仅有在越过无数障碍之后，才能称得上是艺术家，因而对艺术非但不该加以鼓励，相反应当压抑艺术。――陈丹青《纽约琐记》
150、人越老越不犯傻。青春可贵，一半是指犯傻。我真期望傻回去。--陈丹青《谈话的泥沼》
151、我们谁都会有这种体验。一生中有太多次个人危机（或轻或重，出于各种原因）足以让人放下手上的事情。聪明人会停下，绕开，但碰到凡·高的性格（天才的性格，浓度百倍于常人），不，应当说像凡·高这样一条性命（再没有谁的作品会像凡·高的画直见性命），这种个人危机足以使他干脆不要性命。--陈丹青《纽约琐记》
152、我不知世界各国可有其他古遗址如希腊，城郭历然，柱石遍野，裸裎着前生的骨骸，成全来世的凭吊与赏看古埃及更古，遗迹多为神庙，玛雅故址倒也完好，巫气太重，都不及希腊城邦的废墟堆，处处留情，给你怀想当初的盛世与人烟。那些年走在曼哈顿，举目仰看，忽儿想这超级城市总有溃亡的一天吧，数千年后，谁元万里迢迢飞过来，只为瞻仰形销骨立的钢精水泥群？--陈丹青《无知的游历》
153、我们没资格谈历史，谈文化。老北京能够谈，但他只能谈他的记忆，不是谈文化。再过十年年，老北京全死光了，谁谈？
154、国家学院与广泛美术界从来没有如此庞大铺张奢侈，我们此刻就坐在四星级宾馆里——我们究竟要批评什么？我们付得起批评的代价吗？
155、《建党伟业》是一部向北洋政府致敬的电影，该片用生动的镜头，精彩的案例，温馨的细节，为我们描绘了这样一个时代：报纸能够私人控股，新闻能够批评政府，大学能够学术独立，学生能够上街示威，群众能够秘密结社，警察不能随便抓人。权力有边界，法律有作用，人权有保障，穷人有活路，青年有梦想
156、人的成长实际上不是知识，其实所有人的成长背后都有一个核心问题，就是他知道时间过去了。--陈丹青
157、对咱中国的文艺，则欧美只拜汉唐明清，凡四九年以后的东西，一概只看作宣传――陈丹青《陈丹青音乐笔记》
158、我从来没有传回任何关于成功的消息。我觉得作为一个中国人，出国本身就是一种失败。
159、人生总有零星片刻的狂喜，经常会被想起。--陈丹青《陈丹青音乐笔记》
160、我四处走动，仰看，数百年磨损擦洗的石柱与瓷面闪着圆润的微光，美极了，美极了，可是不恐惧，不震撼，不被吸引，不分神一一这就是我所谓严厉，严厉的意思，就是进到殿下不容你胡思乱想，唯匍匐跪拜。――陈丹青《无知的游历》
161、我们的欣赏西洋古典音乐，目下还是一种‘文艺活动’，在‘他们’，则就是‘生活’。--陈丹青《陈丹青音乐笔记》
162、木心先生的最终时光，你我都要经历，都要寂寞的求生最终落寞的放下。――陈丹青《草草集》
163、老有人来问我，你是怎样成功的？妈的我没想到成功。我画画，因为我喜欢。我不记得小时候有过“成功”的说法。成功观害死人。你要去跟人比。第一名还是第二名，挣一亿还是挣两亿我对一切需要“比”的事物没有反应。我画《西藏组画》时就是为了远离当时的“正确”。我此刻的画，也是远离美国或中国的主流。我知道我的画，我自我，都毫无价值，但我厌恶一群人脸上那种团体势力的表情。--陈丹青《退步集》
164、这就叫开眼界。此后经过，略微留心了。果然，某次是在严冬，竟有七八位腰穿皮质超短裙的“姑娘”沿街蹲开。美女蹲坐，照样身姿好看的，兼且十分“本土化”，她们无所事事而分明有事，其中一位对着手提电话大叫：“咋整呀?你说啥呀!”明眸皓齿。以我辈对于美女的最高比较级看，她们平均的“好看程度”正像当年军区文工团女演员。――陈丹青《剩余的素材》
165、纽约下城区苏荷及格林威治村一带，最触目的人物要算是所谓“朋克”一族：彩发高翘黑皮衣裤女孩鼻唇穿孔男孩佩戴耳环……他们招摇过市，自顾其美，“艺术”得一塌糊涂，可是并不见得真是艺术家，或如鲁迅所讪笑，是群当不成艺术家的人。然而少了他们，艺术区便不成其为艺术区。在“艺术”这条大船边，永远如藻类般附着一群群想要跟艺术沾亲带故的人。没作品，没成就，有啥关系呢？人哪怕仅仅打扮得像个艺术家，就有别于碌碌朝夕的上班族，有胜于为钱烦恼的资本家。――陈丹青《草草集》
166、古人箭中靶心的一刻，每在心里叫声“惭愧”为什么呢？因为此时是“在众人里看见了自我”。
167、每本书都会变成你的房间，给你庇护让你安静。--陈丹青
168、我们的欣赏西洋古典音乐，目下还是一种‘文艺活动’，在‘他们’，则就是‘生活’。――陈丹青《陈丹青音乐笔记》
169、开发房地产是一回事；盖更多的房子给人住，又是一回事，别给弄混了。
170、您是否害怕太有思想的女人？这样的女人做老婆会怎样样？陈听这意思，男人们以为自我很有思想么？我注意到，今日的许多女子要比男子有思想，所以问题可能是“这样的男人做老公会怎样样？”--陈丹青《退步集》
171、“当不成作家当画家，当不了画家，索性留长头发打大领结了事。”这是上世纪鲁迅调笑不成器的文艺青年时脱口说的话。不料此后，长头发青年还是一茬一茬冒出来：我自我，年少时才画几笔画，出道成功远得还没谱，怎样办呢，管他娘，先留起满脑袋的长头发！――陈丹青《草草集》
172、我一点不关心中国学生的英语如何。我看见大家的中文一塌糊涂。我们千千万万的“好萝卜”如今是英语也不好，中文也不好。
173、人事与史迹的累累误点，尚在其次，最可怕者，是代代相沿的讹传链早经公认而凝固其实都不可轻信，都有问题。而持说者与被说者是否同代，尤须仔细考量，近年读杨奎松先生的历史书，感慨系之非得过去好几代人，国事与党争，这才可能讨得相对翔实而平正的说法，随口议论，贸然下笔，动辄涉嫌轻佻而失德的。--陈丹青《谈话的泥沼》
174、萨特谈到音乐，曾有这么一番意见挤在音乐厅观看演奏乃是荒谬的，音乐，应当独自倾听。--陈丹青《陈丹青音乐笔记》
175、真的美术史是什么，是一声不响的大规模淘汰。
176、蔡元培任北大校长，胡适任中国公学校长，徐悲鸿任北平艺专校长。搁此刻，第一条入党，第二条凑够行政级别，然后呢，领导看顺眼了或把领导捋顺了。于是一层层报批讨论谈话任命，转成副部级部级之类……这样的“入世”，有利益没担当。今日大大小小教育官员除了一层层向上负责，对青年对学问对教育对社会，谁有大担当？
177、但凡是个人物而生前身后被议论纷纷的，情形大约如此--要晓得张爱玲，仅有读胡兰成。并非她是他的妻。多少恩爱一世的男女晚岁追记亡夫亡妇，也是读来乏味，以至不堪；而胡兰成与张爱玲相处可是数年，其间，其后，胡兰成即另有爱人，不止一位，都在回忆中详细交代着。可是胡兰成说他一生只给四个人“敬一炷香”，其中唯张爱玲是女子也并不因为她是他的妻，而是“爱玲开了我的聪明”。--陈丹青《剩余的素材》
178、笨，可能意味着无保留的相信活力，源自无可劝说的真挚。--陈丹青《无知的游历》
179、倘若眼目疾速，忽然，一个，又一个，三五个，从天而降的雌雄美人迎面走来，倏忽闪过，带着一脸剧情，同时生动地带走了罕见的好身材。即便略微难看或上了年纪的脸也焕发着著名小说著名主角的性格魅力，有声有色地厌烦着无聊着满怀心事，恍如经典小说中的庸吏骗子神学生卜卦者有来历的醉汉……真是神秘而确凿在俄国人的脸上，我分明读到文学。--陈丹青《无知的游历》
180、奢华就是会花钱。有钱很好，有钱了，看你会不会花钱。你要知道，中国人从来喜欢炫耀，中国这方面并不是那么温柔敦厚，那么俭朴，那是儒家的宣传，做的是另一回事。韩愈那么正派的士子，还有两个小蜜呢。古人很张狂的……此刻的暴发户想显摆，不会显摆。他们应当显摆，我期望中国的有钱人穿得奇怪得要命，过十分奇怪的生活。大部分艺术是这样出来的。中国必须有这么一群怪人，过十分不真实的生活。――陈丹青《退步集》
181、我厌恶中国人对明星的心态，复杂阴暗。从古到今都是这样，对戏子的心态，暗中巴望人家出事儿，心理上满足。
182、今日，全国院校，全国的教育，大谈”人文“--------可是大家要知道，一个民族忽然要来大谈人文，不是好事情，正相反，它说明人文状况出现了大问题。年前，我为什么去到纽约，不是为了移民，发财。而是为了到西方开眼界，看看油画经典的原作。当我走到纽约大都会美术馆，上下古今的西方油画看也看可是来，可是没有想到就在那里，我从此开始了中国艺术中国文化的启蒙，认清了我们民族从上古到清末的艺术家谱――陈丹青《退步集》
183、我期望中国的有钱人穿的奇怪的要命，过十分奇怪的生活。大部分艺术是这样出来的。中国必须有这么一群怪人，过十分不真实的生活。
184、这个民族穷得太久了，一切在告诉他，我们不再穷了，我们也有地位了，全中国都在过一种假想的西方生活。全中国陶醉在这个假想中，罗马花园证实了这种假想。这个民族需要一个梦，此刻梦实现了。但这个梦是外国梦。梦中的景象全是外国。这一百年所有事情告诉你我们以前的日子是不好的。不要再过那样的日子了。再一个原因是革命。阶级灭掉了。中国地面上，士绅精英资产阶级贵族，绝了种了。--陈丹青《退步集》
185、多去博物馆有助提高国民素质，这可能是个伪问题--陈丹青《草草集》
186、可是依我看来，美术馆仍不失为一张慈祥公道的面孔。历来美术馆的人事，总不免为全力所左右，为外界所诟病的吧，但说它慈祥，指的是馆内悠悠千年藏品的总体性格和潜在律令；说它公道，则指的是时间。人世有公道吗？似乎也只剩时间仿佛有所公道，而美术馆所收藏的多少能够说就是时间，以及时间的意义（假如时间真有意义的话）。自然，收藏现代当代的美术馆总在争议权谋中行事，但就我所见，那里也常在“平反”现代艺术的种种“冤假错案”，追认并适时“发现”曾被遮蔽冷落的天才，为之认认真真地举办规格得宜的回顾展。--陈丹青《纽约琐记》
187、价值混乱，钱就会变成尺度。--陈丹青《荒废集》
188、知识的封锁与匮乏，使人失落，书籍的杂乱与无序，同样使人失落。古人说：“尽信书不如无书。”这话说在有书可读的年代。……这可能是一个书籍不断增多，而书籍的影响日渐萎缩的年代。――陈丹青《荒废集》
189、齐白石先生去世后，他的手稿草图和晚年的精品，全都捐献北京画院，几个月前，我有幸亲眼看到这批珍贵的文物，总有上千份吧，居然还像半个世纪前那样，以最简陋的方式，就像我们家里收拾早年的信札账单那样，折叠着，放在旧信封或破烂的塑料袋里。为什么呢？因为北京没有这笔闲钱，也没有心思好好整理，装裱，展示，还幸亏靠着画院保护着，珍藏着，动也不敢动。看完丹青先生这段描述，不禁悲从心来。在这样的一个文化贫瘠的国度--陈丹青《退步集》
190、阿华无所不能。他自我裁布做衣，打造家具，修理沙发自行车摩托车无线电电唱机照相机或那时想得到的所有玩意儿。他从旧货铺买来表芯表壳，将大钟表表面剪裁成手表尺寸，粘上指针时刻，整个儿精心模仿名表欧米迦样式，发条一转，那表走得精确如仪，再请会“书法”的朋友描出“Ω”字形，超真迹一等，然后戴在腕子上。打架，劝架，耍赖，斗智，说笑话，讲道理，阿华样样精通，他早岁失怙，上孝敬老母下扶助弟妹，家里一套社会上一套单位里一套他都做得来畅晓条达，上海人是叫做桥归桥路归路动兜得转吃得开头脑光清动作清爽。――陈丹青《剩余的素材》
191、在中原本土几代人的文化生活品行教养与视觉经验中，传统经典的“真身”与“本相”，几乎是“缺席”的，如此，而我们居然从未停止描绘并谈论山水画……此一绵密渊深的“美文”系统完全脱离“语境”，不再与古典山水画同其呼吸，而沦为时人寻章摘句的失效词语，有效启动着误读的循环，衍生更多的歧义。——陈丹青谈现代美学语言与现实的隔阂。
192、什么叫做救自我呢？就是忠实自我的感觉，认真做每一件事，不要烦，不要放下，不要敷衍。哪怕写文章时标点符号弄清楚，不要有错别字――这就是我所谓的自我救自我。我们都得一步一步救自我，我靠的是一笔一笔地画画，贾樟柯靠的是一寸一寸的胶片。――陈丹青
193、只是迄今为止，我们有没有一首歌龄百年以上，几代人耳熟能详同声一唱的歌？--陈丹青《陈丹青音乐笔记》
194、如今都说“人体美”：男人?还是女人?长长十年，唯一可供窥看的“女裸体”躲在“赤脚医生手册”里，胸腔盆骨，曲线窈窕，虽是语焉不详粗粗用线勾一勾，已经看得我面红心跳。时代真是变了，在京城胡同饭馆我就不止一次见到墙上公然挂着真人尺寸的美国裸女大照片，躺着，媚着，桌面上火锅沸腾猜拳行令，看都没人看一眼。――陈丹青《剩余的素材》
195、中国种种考试积弊久已生成畸形的“考试文化”“考试人格”，在我到过的十多所全国或各省市重点艺术学院，不曾遇到一位外语和艺术相得益彰，同样优异，并对二者充满热情与信念的学生，满目所见，是不知所从而不得不从的团体表情，那是被考试怪兽过度强奸后的“无表情”。--陈丹青《退步集》
196、艺术家是天生的，学者也天生。“天生”的意思，不是指所谓“天才”，而是指他实在非要做这件事，什么也拦不住，于是一路做下来，成为他想要成为的那种人。――陈丹青
197、前面说了，鲁迅之为鲁迅，还在于他周围的价值，没有他的周围，哪来鲁迅。他的敌友是当时顶优异的一群人，各自有真实的影响面。--陈丹青《谈话的泥沼》
198、文凭是为了混饭，跟艺术有什么关系？单位用人要文凭，因为单位的第一要义是平庸。文凭是平庸的保证。他们绝对不会要凡?高。――陈丹青《退步集》
199、中国人大抵是惯于取巧而敷衍的，我自我也是如此。而我所见美国艺术家，一个个憨不可及，做事情极度投入认真死心眼儿有韧性，即所谓持之以恒，精益求精是也。同人家比，中国人的大病通病，是做事不踏实，做人不老实，要说踏实老实的憨人，中国不是没有，只是少，例外，吃亏，混不开。
200、我近年发稿出书，一字一节斟酌再三；到修改那儿，我这边每必声明：尽管删，尽管删！修改那边呢，嘴笑着，眉皱着：唉呀我们也没办法呀，要生存呀，多谢你理解呀！最好玩是电视制作人：陈先生，放开了说！说啥都行！我们后期会处理的，您放心！
201、我们玩弄艺术的动机，小半或是出于灵感或热情吧，大半则恐怕是积习使然。--陈丹青《陈丹青音乐笔记》
202、年轻人仍然所见极有限，又迷失在太多讯息中。讯息不等于眼界。--陈丹青《荒废集》
203、年轻人仍然所见极有限，又迷失在太多讯息中。讯息不等于眼界。――陈丹青《荒废集》
204、我们能够从当代中国的戏剧文化音乐文化和舞台美学中，看出我们自我的深浅厚薄来。--陈丹青《陈丹青音乐笔记》
205、在这一场巨大的阳谋中，真正被利用的是我们几代人，独尊鲁迅的真目的，是为了使我们无知，使我们不怀疑，使我们盲从意识形态教条。――陈丹青《荒废集》
206、不从众，坚持独立人格，坚守个人的价值观，这在中国十分难。――陈丹青
207、人民差不多已经不知道，也不在乎被愚，简直出神入化，就是，民开始自愚。--陈丹青《陈丹青新加坡演讲母语与母国》
208、申办奥运会哪里是为了体育，而是不折不扣地超级政治任务，可是没有这项政治任务，钱拨不下来，事办不起来，所以我有保留地多谢天，多谢地。
209、我自知识见寡陋。友人笑说这算什么?各地宾馆多的是，按宾馆的级别而分年龄姿色身材的“档次”，我所去的宾馆在那一带要算是“高级”的，姑娘自然也就出乎其类而拔乎其萃，夜夜上班，白天不出门的。--陈丹青《剩余的素材》
210、?受过小学教育而能做成一些事情的人，太多了；受了大学教育而一事无成的人，也太多了。――陈丹青
211、我们谁都会有这种体验。一生中有太多次个人危机（或轻或重，出于各种原因）足以让人放下手上的事情。聪明人会停下，绕开，但碰到凡?高的性格（天才的性格，浓度百倍于常人），不，应当说像凡?高这样一条性命（再没有谁的作品会像凡?高的画直见性命），这种个人危机足以使他干脆不要性命。――陈丹青《纽约琐记》
212、人的成长实际上不是知识，其实所有人的成长背后都有一个核心问题，就是他知道时间过去了。――陈丹青
213、我最怕看见年轻人自卑，可是我们的教育就是让你越来越自卑。--陈丹青《谈话的泥沼》
214、以我的阅历和记忆，民主实现之日并非太平世界，一如革命成功之时，世道尤为难测。我在乎人群的德行，社会的常态，是否失去底线。――陈丹青《荒废集》
215、我不记得遇到过让我厌恶的同性恋。某些同志让人厌恶，但绝不因为他是同志。异性恋，那些所谓“贴合自然规律“的人，不也有太多叫人厌恶的家伙么？――陈丹青《陈丹青谈同性感情：我们远远不了解人性》
216、人只要是坐下来写文章，即便写的是天上的月亮，地上的蒿草，都是“谈自我”。――陈丹青
217、知识的封锁与匮乏，使人失落，书籍的杂乱与无序，同样使人失落。古人说“尽信书不如无书。”这话说在有书可读的年代。……这可能是一个书籍不断增多，而书籍的影响日渐萎缩的年代。--陈丹青《荒废集》
218、中国的成年人的交往，即便艺术家，也是一套精致的“人际关系”，夹缠着利益谋算，阴晴不定。艺术本是无事之事，而在不少分明世故而习练潇洒的中国同行面前，不知起于何时，我竟会觉得开口谈论艺术怕是一件迂腐浅薄到近乎羞耻的事。――陈丹青《纽约琐记》
219、艺术是什么呢？有道是“江南草长，群莺乱飞”，亦好比“平畴交远风，良苗亦怀新”-艺术你不要去管它，也不必怎样去养它，有点时代的暖意，有点文化的水土，它就滋蔓生长，争奇斗艳，弄得你眼花……所以前面美国人那句笑话还剩一句没说完既是连贵族也巴望当一回艺术家，艺术家想当什么呢-艺术家以为自我是耶和华！--陈丹青《草草集》
220、钟声不管这些。它完全不理会谁是托尔斯泰，谁是俄罗斯与苏联。斯大林当政后，捣毁巨庙――临近地铁站供着教堂倾倒的历史照片――到了叶利钦时代，教堂迅速重建，巍然矗立，钟声大作，何其兴高采烈的巨响啊！我从未领教过这等猖狂的钟鸣。它当下敲乱了我对苏联的数十年想象，但在悚然谛听的片刻，我自以为感到了俄罗斯魂魄：那个真正的，我所不了解的俄罗斯。――陈丹青《无知的游历》
221、可是依我看来，美术馆仍不失为一张慈祥公道的面孔。历来美术馆的人事，总不免为全力所左右，为外界所诟病的吧，但说它慈祥，指的是馆内悠悠千年藏品的总体性格和潜在律令；说它公道，则指的是时间。人世有公道吗？似乎也只剩时间仿佛有所公道，而美术馆所收藏的多少能够说就是时间，以及时间的意义（假如时间真有意义的话）。自然，收藏现代当代的美术馆总在争议权谋中行事，但就我所见，那里也常在“平反”现代艺术的种种“冤假错案”，追认并适时“发现”曾被遮蔽冷落的天才，为之认认真真地举办规格得宜的回顾展。――陈丹青《纽约琐记》
222、我的心得是读书不在多，而在反复读。喜欢的书总要读它几遍，才算读过，才能读进去。--陈丹青《谈话的泥沼》
223、记者问：“女子无才便是德”，你同意吗？陈丹青答：“男子无德便是才”，你同意吗？
224、什么＂国家文物重点保护＂啊，什么＂世界文化遗产＂呀，其实就是一句话：此处不许拆。――陈丹青《退步集》
225、你一要肯定自我的感受，感受是很可贵的东西。画出动人的画，凭的是感受，而不是技巧。我画的那个朝圣的小姑娘，那么苦那么好看，但她自我却不知道——艺术就是这样，凭这一点点就打动人了。
226、阿华无所不能。他自我裁布做衣，打造家具，修理沙发自行车摩托车无线电电唱机照相机或那时想得到的所有玩意儿。他从旧货铺买来表芯表壳，将大钟表表面剪裁成手表尺寸，粘上指针时刻，整个儿精心模仿名表欧米迦样式，发条一转，那表走得精确如仪，再请会“书法”的朋友描出“Ω”字形，超真迹一等，然后戴在腕子上。打架，劝架，耍赖，斗智，说笑话，讲道理，阿华样样精通，他早岁失怙，上孝敬老母下扶助弟妹，家里一套社会上一套单位里一套他都做得来畅晓条达，上海人是叫做桥归桥路归路动兜得转吃得开头脑光清动作清爽。--陈丹青《剩余的素材》
227、我从小受的教育就是“世界上三分之二的人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当然，那三分之一就是指活在神州大地上的中国人。我实在不忍享受“水浅”而“火不热”的生活，遂毅然出国，“受苦”去了——真不好意思，今年年初，我又回来了。我一回来，还在美国的不少中国同行就忧心忡忡诚心诚意追问我：适应么？习惯么？后悔么？那意思，就是怕我回来又“受苦”。
228、我最怕看见年轻人自卑，可是我们的教育就是让你越来越自卑。――陈丹青《谈话的泥沼》
229、你问我那是怎样的记忆，据实说，就是轻微的嫉妒，嫉妒我那时年轻，七岁。――陈丹青《谈话的泥沼》
230、翻译不看你懂多少外语，而是考验你中文怎样。--陈丹青《荒废集》
231、早不学，晚不学，偏偏就在那年月，我抹开油画颜料学起不画裸体“不行”的西洋画。结果呢，我画的是胖乎乎笑嘻嘻的毛主席：他老人家成了“文革”初年红遍全国的超级模特儿，在千万幅革命油画中，唯一的“半裸体”也是毛主席：只见他游泳过后身穿浴衣肩胸半露，正慈祥地招手呢。――陈丹青《剩余的素材》
232、人只要是坐下写文章，即便写的是天上的月亮，地上的蒿草，其实都在“谈自我”。――陈丹青《退步集》
233、好电影能够成功地传达经验，向各种不一样的人群传达经验。--陈丹青《荒废集》
234、纽约下城区苏荷及格林威治村一带，最触目的人物要算是所谓“朋克”一族彩发高翘黑皮衣裤女孩鼻唇穿孔男孩佩戴耳环……他们招摇过市，自顾其美，“艺术”得一塌糊涂，可是并不见得真是艺术家，或如鲁迅所讪笑，是群当不成艺术家的人。然而少了他们，艺术区便不成其为艺术区。在“艺术”这条大船边，永远如藻类般附着一群群想要跟艺术沾亲带故的人。没作品，没成就，有啥关系呢？人哪怕仅仅打扮得像个艺术家，就有别于碌碌朝夕的上班族，有胜于为钱烦恼的资本家。--陈丹青《草草集》
235、“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过去不可能，此刻仍然不可能，因为批评言论必然触及大家共同的三大背景：行政格局，人际关系，政治国情。――陈丹青《退步集》
236、艺术是谎言。但此刻我们不会说谎，很笨地在那儿说谎。――陈丹青《荒废集》
237、才情功力，有时不及真挚要紧。--陈丹青《陈丹青音乐笔记》
238、“事物都被意义和语言所覆盖，而摄影则是把这些意义和语言从客体的周围全部剥除干净……”如果将这句话个佛家所云的如梦幻，如空花之类的语句放在一齐理解，结论会不会很趣味？――陈丹青《退步集》
239、在所有国家的所有大街，人群只是平凡。打动我的俄国美人并非通常所谓漂亮，而是，很难在别的民族脸谱中频频遭遇这样的面相，怎样说呢那是有话要说的脸。俄国人的美，并非仅指生理的优越，而是，那脸是可读的，像久已入戏的演员，正当扮演拉斯柯尔尼科夫或玛丝洛娃的间歇。以欧美电影演员确定那所属民族的美，是一场无边的误会，在美国街头你休想撞见雷奥纳多·迪卡普里奥布拉德·皮特妮可·基德曼，或者乌玛·瑟曼（对了，虽非俄国人的高挑的乌玛可能是联想俄罗斯美人的类型之一）……但在莫斯科或圣彼得堡，学生，职员，士兵，或身份不明无所事事的人，居然昂着惊人美丽的头，浪费着大有前途的容颜。--陈丹青《无知的游历》
240、才情功力，有时不及真挚要紧。――陈丹青《陈丹青音乐笔记》
241、一向都羡慕他们活过八十年代的青春，经历过beatles，思想解放，能够流放他乡的闯荡。――陈丹青《草草集》
242、钟声不管这些。它完全不理会谁是托尔斯泰，谁是俄罗斯与苏联。斯大林当政后，捣毁巨庙--临近地铁站供着教堂倾倒的历史照片--到了叶利钦时代，教堂迅速重建，巍然矗立，钟声大作，何其兴高采烈的巨响啊！我从未领教过这等猖狂的钟鸣。它当下敲乱了我对苏联的数十年想象，但在悚然谛听的片刻，我自以为感到了俄罗斯魂魄那个真正的，我所不了解的俄罗斯。--陈丹青《无知的游历》
243、年轻人真的要很珍惜青春。岁到岁这段时间过了不会再有了。人的成长其实不是知识，所有的成长背后都有一个核心问题，就是他知道时间过去了。所以你想做什么，你就要百分之百的努力去做到。五六岁以后其实已经晚了。”――陈丹青《微博》
244、上网看杂志，都没有问题，那是另一种阅读方式。但以可怜的一点阅读经验，觉得看书的经验仍然不可能代替的。……读书不代表学问，不代表见解，更不意味着人文水准。--陈丹青《荒废集》
245、居然想当艺术家-这意思，不是想当谁谁想当，却说出一种价值观人生一世，低头上班也好，亿万资产也罢，到了你看清楚想明白，似乎还是活色生香有滋有味当个艺术家最自由最浪漫最潇洒。--陈丹青《草草集》
246、绘画是视觉艺术，看不到真东西，一切都是空谈，就像是一群聋子在那里谈论音乐。可是我们全国上下千万名画家和艺术爱好者，居然也就空口谈艺术，谈了半个多世纪，像我这样的无知，今日还要给无知的学生上课。--陈丹青《退步集》
247、我说：“为人民服务”这句话是错的，没有主语：为人民服务？您是谁？
248、只要我愤怒一回，我就得为公众四小时扳着个脸。--陈丹青《荒废集》
249、当今世界架上绘画，都在不一样程度地图像化。年代末，罗兰·巴特兹啊他谈论摄影的专书中说“摄影以其霸权镇压了其他类型的图像，不再有版画，不再有具象绘画，仅有一种以摄影为模式的具象绘画，因受迷惑而顺从摄影。”…………简而言之，２０世纪后五十年不是绘画的世纪，而是图像的世纪。重要的不是二者的关系，而是这种关系彻底改变了人类的“观看”经验。--陈丹青《退步集》
250、文凭是为了混饭，跟艺术没什么关系。单位用人要文凭，因为单位的第一要义是平庸。文凭是平庸的保证，他们决不会要梵高。
251、鲁迅是一个早已被简化的脸谱。鲁迅很早就说过，你要灭一个人，一是骂杀，一是捧杀。大家此刻看见了，过去半世纪，胡适被骂杀，鲁迅被捧杀。--陈丹青《荒废集》
252、中国人奢华的名堂太多了。你去看看古董铺，什么小玩意儿都有更小的玩意儿配套，奢靡到极点。
253、偏爱未知骚动半自觉半生不熟，恐怕是绘画被带向突破的最佳状态。
254、鲁迅早就讲过，到了你摇笔杆写点东西说说话，已经说明你没用了。真正做事情的人，闷着，不说话，就这么去做了。我此刻两个态度，一是说话没用的，所以第二，坚持说话，这是最终一点权利，如此而已。--陈丹青《退步集》
255、我珍惜呼吸胜于工作。你理解一件事，拒绝一件事，其实是一回事。――陈丹青《草草集》
256、可是人的心理线索很复杂，既通向熟悉亲切的，有认同感的历史景观，又会迷失在异己的，陌生刺激的新奇景观。一百多年来，中国持续发生剧烈的西化和现代化运动，中国的城市和建筑发生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景观变化，中国人心理景观中那条源远流长的大线索，开始模糊混乱断裂，到了今日，我们几乎找不到自我的线索了。――陈丹青《退步集》
257、都市白领痛苦的根源，则介于“开放前”“开放中”“开放后”，她们在似是而非将开未来的性观念之前，饱受其弊，鲜蒙其利。问题是，与咱中国“开放女性”们邂逅而上床，下床而分手的中国男性，是怎样的男性呢？——陈丹青谈中国女性“性解放”
258、居然想当艺术家―这意思，不是想当谁谁想当，却说出一种价值观：人生一世，低头上班也好，亿万资产也罢，到了你看清楚想明白，似乎还是活色生香有滋有味当个艺术家最自由最浪漫最潇洒。――陈丹青《草草集》
259、艺术家是天生的，学者也天生。“天生”的意思，不是指所谓“天才”，而是指他实在非要做这件事情，什么也拦他不住，于是一路做下来，成为他想要成为的那种人。
260、一晃五十年过去，国家忽然想起“人文传统”“国学研究”这些字眼，忽然要来纪念“国学研究院”，忽然要来做今日这样的“人文大讲堂”——所以不可是我，连国家也常常失去记忆的。
261、我们太迟接触现代艺术，又太早被现代艺术带来的一系列问题搅扰不安。小至油画，大到整个中国的文艺，都处于“更年期”。你看，传统文学戏剧音乐舞蹈，电影等等，都面临持续变局。小说家要应对网络文学，音乐家要应对流行音乐，电影导演更应对影视业制片人制度盗版DVD等等，如果还像从前，脑筋只绕着镜头用光之类“影像风格”转，你根本弄不到资金，干不成活儿。--陈丹青《退步集》
262、我期待并试图促成中国人看世界的旅行文学，但并不是中国人如何印证西方人已经发现的世界，而是写出中国人自我的眼光。发现，并不仅仅意味着登上最高的山，潜入最深的沟，越过最终一道自然屏障而抵达前人未到之处--如果是这样的话，西方探险家没给我们留下太多机会--发现还意味着从熟视之物看出新意，从平凡之事看到美，从混沌中看见秩序，从无情中写出有情，游记，是考验观察和见地的文体。--陈丹青《无知的游历》
263、生态就是这样：道旁垂柳和崖岸松柏不是相互喜欢彼此承认的关系。我常惊讶美国艺术家对所谓欧美艺坛的讯息所知很有限，之后我逐渐明白，他们不必太知道，他们自我就是“讯息”，就同每一物种自我证明自在自为的道理一样。――陈丹青《纽约琐记》
264、我喜欢张爱玲的散文。《道路以目》，题就起得好。写戒严封锁，路人拦在街边，忽而两个便衣从中捕走一人，动作背影瞧过去“熟狎而自然”。《更衣记》也好。此刻中国人穿成这样，该由张爱玲来说说。有些话题，换个人就说不像样的，意思对不对，另一回事。――陈丹青《剩余的素材》
265、以我的阅历和记忆，民主实现之日并非太平世界，一如革命成功之时，世道尤为难测。我在乎人群的德行，社会的常态，是否失去底线。--陈丹青《荒废集》
266、暂且关起音响，收起CD吧。假如你果然在乎音质，还是老老实实坐到音乐厅去，支起耳朵听。――陈丹青《陈丹青音乐笔记》
267、中国文艺很荒凉，瘦得只剩肱二头肌，疙瘩肉。瞧着挺壮的样貌，看上去繁花似锦。就象中国体育，全世界拿金牌，可是社会上哪有体育？人民哪有体育？到处拿奖的“体育”是中国最壮的一块肌肉，其他部分瘦得要死。
268、脚下是拟仿路易时代的鹿皮女靴，头上是高加索皮帽；明明金发碧眼，却穿一身剪裁得体的花旗袍―当我在纽约下城区人丛中目不暇接看美人，这才明白所谓艺术家先得是个动心思而懂细节的人：你看画廊教父利奥?卡斯蒂里一身正装，俨然黑帮老大，左胸袋半露的丝巾，正是他早年捧红利希滕斯坦著名作品的小图案；用不着刻意寻找，单是家家画廊当秘书的斯文男女，除了史论专业知识背景，还知道栗发搭配浅棕的衣衫，卷发避免花哨的毛领，柜台上摆放的郁金香花色也必呼应墙面上的作品与色调……艺术家属于哪种动物呢？不必是精炼空灵的诗句，不必是彪炳千秋的作品，而是日常光阴时时事事能够随手化腐朽为神奇的人。――陈丹青《草草集》
269、我嚷嚷半天，临到离开，发现我全错了哪有教育问题啊，都是权力问题。--陈丹青《谈话的泥沼》
270、什么叫做救自我呢？就是忠实自我的感觉，认真做每一件事，不要烦，不要放下，不要敷衍。哪怕写文章时标点符号弄清楚，不要有错别字--这就是我所谓的自我救自我。我们都得一步一步救自我，我靠的是一笔一笔地画画，贾樟柯靠的是一寸一寸的胶片。--陈丹青
271、你能够看点新闻。相信不相信，随你。——陈丹青谈电视
272、古人多么懂得尺度与比例。现代摩天楼的体量与高度远远超过了古教堂，惊人，险奇，但无涉崇高伟大；伟大崇高，事关建筑的比例，比例引导观看：人的视线略过寺房的种种结构向寺顶汇合聚集，者观看过程便起崇高之感，教堂的尖顶或圆顶不是句号，不是终结，而是引视线指向天际，为无形的上升感与消失感，赋予有形。此番在伊斯坦布尔描绘古寺，仍然手拙，那反复的结构多难画，好在有了年纪，平静地沮丧，片刻安然。――陈丹青《无知的游历》
273、严格地说，我与每位学生不是师生关系，不是上下级关系，不是有知与无知的关系，而是尽可能真实应对艺术的双方。这“双方”以无休止的追问精神，探讨画布上观念上感觉上，以至心理上的种种问题。那是一种共同实践，彼此辩难的互动过程，它体现为不断的交谈，寻求启示，提出问题，不求定论，有如禅家的公案，修行的细节。
274、“择优录取”既难落实，“精英培育”自亦空谈，在校生专业品质连年下降，“博”不如“硕”，“硕”不如“本”，已是各院校公认的事态。--陈丹青《退步集》
275、在这一场巨大的阳谋中，真正被利用的是我们几代人，独尊鲁迅的真目的，是为了使我们无知，使我们不怀疑，使我们盲从意识形态教条。--陈丹青《荒废集》
276、对于叫做‘风格’的那种东西，对于个人才情和表现手段刻意张扬凸显的作品，我敬而远之。――陈丹青《陈丹青音乐笔记》
277、齐白石先生去世后，他的手稿草图和晚年的精品，全都捐献北京画院，几个月前，我有幸亲眼看到这批珍贵的文物，总有上千份吧，居然还像半个世纪前那样，以最简陋的方式，就像我们家里收拾早年的信札账单那样，折叠着，放在旧信封或破烂的塑料袋里。为什么呢？因为北京没有这笔闲钱，也没有心思好好整理，装裱，展示，还幸亏靠着画院保护着，珍藏着，动也不敢动。看完丹青先生这段描述，不禁悲从心来。在这样的一个文化贫瘠的国度――陈丹青《退步集》
278、我迷恋一句话的上下文怎样连在一齐，连的巧妙，你怎样读都会动容，都会服气。这是书写的秘密。你改一个词，效果全没了，修辞很重要。――陈丹青《谈话的泥沼》
279、多去博物馆有助提高国民素质，这可能是个伪问题――陈丹青《草草集》
280、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上城的阔人区，尤在大都会美术馆与现代美术馆一带，自亦多见卓尔不群的人：欧陆的贵公子，中东的俏王孙，更有本地大亨与富婆，然而毕竟是钱财身价惹人看，与下城区自称“波希米亚族”的艺术家不是一路人。都说下城餐馆的侍应生多见尚未发迹的演员舞者作家，还有诗人―六十年代末，当最早一群穷艺术家进驻破破烂烂的苏荷区，只为租金廉，要不是纽约市政府高瞻远瞩，经过决议，法定那一带开辟为永久性的艺术区，哪有之后几十年的花样与繁荣。数年前曼哈顿现代美术馆关掉大整修，藏品于是迁至皇后区一所大厂房临时对外开放。――陈丹青《草草集》
281、国画的“国”字，贬了，国画的“画”字，除了生财，唯剩下两件法宝：一是工具，二是图式——凭借国画革命尘埃落定的历史“能见度”，我们“想起”了伟大的古典传统。
282、绝大多数中国人草芥般生出，草芥般死掉，农村更不必说。――陈丹青《荒废集》
283、什么是颓废?那是电台朗诵全然没有的活力，人性，愤世嫉俗，泼辣健康，因颓废有如药剂，挽救语言的生命与权力：在幼儿园我们就聆听同一种腔调，我们生来最先获赐的无形封锁即不能以自我的性情痛痛快快开口说话――配音，与聆听配音，是唯一的例外，不是么?请诸位再听听。那一代配音演员无不凝聚了过于丰沛的才情，好像他(她)们的七情六欲全都在配音生涯中孤注一掷，此外，这几副优异的嗓音何以自处?而嗓音岂非天赋人权!是颓废激发了邱岳峰的才情，而这才情点燃的正是颓废，在全中国无产阶级大合唱的共振与杂音中，那时，仅有他一个人的声音竟被允许颓废，竟至于肆无忌惮倾泻着颓废而没有人意识到那就是颓废。――陈丹青《剩余的素材》
284、《断背山》真的不是关于同性恋，而是关于压抑，关于那个时代。李安刷新了牛仔文化，他深知什么是压抑。在中国，在过去半个多世纪，异性恋们也压抑得一塌糊涂啊。――陈丹青《陈丹青谈同性感情：我们远远不了解人性》
285、电影用来观看，小说用来思考。--陈丹青《退步集》
286、一座城市没有艺术家，便即意态索漠，缺滋味，一座城市有了艺术家，于是隐然骚动出异彩；城市若有春梦，恐怕是在等待艺术家，艺术家若有大梦，是到一座有艺术家的城市去―唐的长安宋的汴梁明的扬州，文艺复兴期的佛罗伦萨第三共和时代的巴黎二战后的纽约，各地各国成千上万诗人艺术家络绎于途，到这些城市编织艺术梦。艺术家是无视国界的人，法国大导演雷诺阿说：电影就是我的祖国。当他在好莱坞见到美国英国意大利俄罗斯印度的电影人，他说，他们全是我的同胞……上世纪年代大上海，周树人张爱玲傅雷梅兰芳卓别林萧伯纳，都有踪迹在，因为那里以往是艺术家做梦的地方――陈丹青《草草集》
287、人于自我的面目，其实是看不清楚的，白纸黑字留下来，这才好比照镜子。--陈丹青《退步集》
288、你如果真的想懂，前提要有相对完整的文脉--陈丹青《草草集》
289、对咱中国的文艺，则欧美只拜汉唐明清，凡四九年以后的东西，一概只看作宣传--陈丹青《陈丹青音乐笔记》
290、鲁迅早就讲过，到了你摇笔杆写点东西说说话，已经说明你没用了。真正做事情的人，闷着，不说话，就这么去做了。我此刻两个态度，一是说话没用的，所以第二，坚持说话，这是最终一点权利，如此而已。――陈丹青《退步集》
291、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上城的阔人区，尤在大都会美术馆与现代美术馆一带，自亦多见卓尔不群的人欧陆的贵公子，中东的俏王孙，更有本地大亨与富婆，然而毕竟是钱财身价惹人看，与下城区自称“波希米亚族”的艺术家不是一路人。都说下城餐馆的侍应生多见尚未发迹的演员舞者作家，还有诗人-六十年代末，当最早一群穷艺术家进驻破破烂烂的苏荷区，只为租金廉，要不是纽约市政府高瞻远瞩，经过决议，法定那一带开辟为永久性的艺术区，哪有之后几十年的花样与繁荣。数年前曼哈顿现代美术馆关掉大整修，藏品于是迁至皇后区一所大厂房临时对外开放。--陈丹青《草草集》
292、音乐好在倏忽，所谓时间的艺术，灵界的艺术。――陈丹青《陈丹青音乐笔记》
293、我珍惜呼吸胜于工作。你理解一件事，拒绝一件事，其实是一回事。--陈丹青《草草集》
294、此刻的教育体制下，一个学生从本科到硕士博士，可能是讲师，讲师到副高，然后多少教授。花钱买版在杂志上发表，这样才能过关。所以这些教授没有时间去上课，去关心学生。――陈丹青《退步集》
295、我没有素描基础，不是照样画创作？中国传统绘画从来就不画素描，难道就是没基础了？想当年，我们一齐画画的同学中，那些把大卫石膏像画得好得无与伦比的人，此刻不知道哪里去了。
296、生命是无意义的，从来就是盲目的。上一代知识分子理解唯物论教育，提高论教育。它肯定人是有价值的，有意义的，世界是提高的，我们做的一切是必要的应当如此的向前进的--所有的苦恼官司狂妄灾难，都从那里来。--陈丹青《退步集》
297、我四处走动，仰看，数百年磨损擦洗的石柱与瓷面闪着圆润的微光，美极了，美极了，可是不恐惧，不震撼，不被吸引，不分神一一这就是我所谓严厉，严厉的意思，就是进到殿下不容你胡思乱想，唯匍匐跪拜。--陈丹青《无知的游历》
298、我从未领教过这等猖狂的钟鸣。南北欧基督教天主教的钟声，大抵单钟单音，均匀而缓慢，一下一下，庄严慈悲；中国与日本的寺庙钟鸣也属单钟单音，更其深沉悠远--东正教击钟原来是这样的吗？那像是好几口钟鼎同时疯了，每口钟迸发的巨响有如看不见的金属音柱，在空中发疯似的奔窜，伴着歌唱般的旋律，但不是乐曲，而是钟与钟连串撞击次第交作的轰然节律，简单而鲁莽，精力弥漫，如欢乐的疯汉趋于癫狂。--陈丹青《无知的游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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